安平历350年,南元城的暮色像被血水浸透的破布,斜斜地挂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苏龙蹲在门槛边打磨军徽,青铜纹路里嵌着几丝暗红锈迹,那是三年前在万族战场留下的血痂。星儿趴在他膝头数军徽上的火焰纹,手指突然顿在边缘一处凹陷:“哥,这里有条裂缝!”
“这叫战痕。”苏龙用粗粝的拇指摩挲那道裂口,铁甲随着动作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镇南军每杀十个异族,军徽就多一道裂,等攒够百道……”他忽然止住话头,军刀猛地出鞘半寸。街角传来陶罐碎裂的脆响,惊起几只暗羽寒鸦,扑棱棱掠过染血的残阳。
厨房飘来红烧肉的焦香,苏宇掀开锅盖时被蒸汽扑了满脸。他舀起一勺汤汁淋在肉块上,转头冲院子里喊:“爸,酱油没了!”话音未落,星儿已经抱着陶罐跑进来,军徽在她掌心晃出一圈青铜冷光。
“慢点!别摔了军徽!”苏龙的声音混着铁甲铿锵从院外传来。星儿吐了吐舌头,踮脚把陶罐塞进苏宇手里。她忽然盯着哥哥的胸口发愣——那里隐约浮现金色沙漏虚影,转瞬即逝。
子时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三响,苏宇被浓烈的铁锈味呛醒。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床前投下一道扭曲的黑影。黑袍上的银瞳图腾泛着幽光,蛇形匕首正抵在他咽喉三寸处。
“万族教!”苏宇浑身肌肉绷紧,余光瞥见父亲床榻空无一人。刺客的刀刃骤然加速,却在刺入皮肤的瞬间诡异地凝滞——星儿蜷缩在墙角,瞳孔收缩成银色沙漏,细密的裂纹从眼角蔓延至太阳穴。
时间开始倒流。
匕首上的血珠逆溯回伤口,苏宇胸口肌肉如老胶片倒放般重组。刺客手腕不受控地偏移三寸,刀刃震颤出蜂鸣般的尖啸。黑袍下的银瞳突然爆出血光,第二柄匕首从肋下刺出,直取星儿眉心!
“锵!”
军刀裹挟着赤焰纹劈开夜幕,苏龙破窗而入的刹那,刺客左肩已被自己的匕首贯穿。血雾喷溅的轨迹在半空凝成细碎时砂,尚未落地便化为灰烬。星儿软倒在血泊里,睫毛上凝结的银砂折射出星河碎芒,却在触及苏宇掌心时碳化成焦黑粉末。
“时砂……”苏龙扯下染血的披风裹住女儿,军徽赤焰纹突然活过来般蠕动,将满地血渍吞噬殆尽。青铜浮雕的龙首张开獠牙,吐出巴掌大的青铜罗盘。指针疯狂震颤,最终指向北方天际若隐若现的裂隙——那是时渊的投影,唯有流淌时光之血的人才能窥见。
星儿在昏迷中攥紧罗盘,银沙漏瞳孔映出未来残影:苏宇站在尸山血海间,断剑滴落的不是鲜血而是时砂。罗盘“咔”地裂开一道缝,刻度停在「逆命」二字上,裂纹形状与军徽上的战痕如出一辙。
破晓前最浓稠的黑暗里,星儿听见时空裂缝渗出的呓语。
「时渊终将吞噬逆命者……」
声音像万千砂轮打磨神经,银砂从她七窍渗出,在枕边聚成微型沙漏。晨光穿透窗纸的瞬间,沙漏轰然坍塌,灰烬中浮现半枚混沌族图腾——形似衔尾蛇环,却比万族图册记载的残缺三分。
苏宇藏起图腾残片时,发现《万族图册》第72页的空白处灼出相同纹路。他转头望向昏睡的妹妹,胸口突然灼痛——新生疤痕蜿蜒如时钟纹路,与星儿眼角的裂痕完美契合。
庭院里横七竖八躺着七具黑袍尸体,每具心口都嵌着青铜军徽碎片。苏龙踩碎最后一块时砂凝成的警告符时,腕甲缝隙渗出银芒——皮下血管已开始结晶化,时砂顺着血脉流向心脏。他沉默着扯断腕甲,碎铁落地声惊醒了檐下的银翅凤蝶。
那蝴蝶振翅的轨迹忽然凝滞,星儿无意识抬起的手掌间,漫天时砂组成四个扭曲的古篆:
时劫将至
晨雾被军刀劈散的刹那,苏宇怀中的《万族图册》自动翻至末页。空白处浮现血字标题,墨迹如蠕动的血管——
《时渊纪年·逆命者始章》
而第一行字正在缓缓成型:「安平历350年,南元城苏氏女初醒时劫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