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不出来看看?”那个声音冷冷地应道。
很显然,他已经把李昭德父子看作死人了,根本就不在乎多留或者是少留他们一刻的问题。
李昭德闻言,正要钻出车外,却被李嗣钦一把拉住。
李昭德回头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那眼神是那样的坚决。他也许也意识到了死神的临近,但他对于父亲的维护之心远远高于对死亡的恐惧。
伸手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儿子,李昭德坚如铁石的心中,也生出几分柔情。他有些庆幸朝廷的规定,让他只能带着这一个儿子上任,让他其他的家人都可以免遭此厄。同时,他又有又有些痛恨这个规定,若是一个儿子都不准带,那该有多好。现在,他这个最孝顺也最有为的儿子恐怕也要给自己这个老头子陪葬了。
李昭德的这种铁汉柔情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随即,他便坚决地甩开李嗣钦,钻了出来。政坛争斗多年,一直处在风口浪尖的李昭德随时都准备走上法场。这一次入狱之后,他本以为出来的时候便是自己的断头之时。武则天给他一条活命,已经让他万分知足了,觉得以后的每一时每一刻都是赚来的。
“荷荷!”还没有看清对面的人,李昭德便听见一个轻浮的笑声:“果然不愧是李昭德李相公,胆色着实过人。罢,就凭着你这份胆色,我今日便让你做个明白鬼,不至于到了黄泉路上,还不知是谁送你上路的!”
李昭德这才看见,自己的车夫正仰面躺在地上,他的喉头赫然插着一支箭。
李昭德并没有多少忧伤,更没有抚尸痛哭。因为他知道,他自己也已经快要走到这一步了,这不过是一个先后的问题罢了。
然后,李昭德缓缓地向前望去,就看见六匹腱马,马上骑士个个都是手持弓箭,背上背着箭壶。这些人分成两排,都是一字排开,挡住了轩敞的官道。相似的凌厉眼神,相似的黑巾裹面,让这几个人看起来极为阴森。
其他几个人都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偶尔马儿微动,身子才随着轻轻地前后晃动,唯有前排中间的那人趾高气昂,不时地说话。此人看起来,自然便是对方的领头之人了。
看着李昭德的目光向自己这边射来,那蒙面人冷笑一声,便伸手揭开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一张平凡的面容。
“是不是看着有点熟悉,又想不起具体是谁?”那人戏谑地看着李昭德,眼中闪过莫名的喜意。为了以这样的方式面对李昭德,他已经等了太多天了,早已迫不及待。
“你当然会感觉熟悉,因为咱们见过几次。只是对于我这样的小人物,你大概也只是一瞥而过,想来也不会记得。我便是当年被你杖毙的那个王庆之的弟弟,王熙之,现在在魏王身边当差。为了今天,你知道我已经等了多少个失眠的夜晚和无聊的百日了吗?我兄长死的时候,我还年轻,但那时候,我就立志,总有一天要这样站在你的身边,亲手让你付出性命的代价。不过,今天的情况更加的完美,在取你老命之前,我想还是先让你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吧!”
说着,他大手一挥,左右两人同时催马上前。很显然,他们的目的就是把李嗣钦从车里拉出来,然后在李昭德的面前杀死。
李昭德的眼中第一次闪过惊惧。他先前之所以执意钻出车篷,也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愿死在儿子之后。可他没有想到对方的用心如此怨毒。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几个人的脸色同时一变。在如今这个时代能够以马代步的,通常非富即贵,未必是他们惹得起的。他们这样拦路杀人,很有可能会招来麻烦。
耳听得那马蹄声越来越近,王熙之猛一咬牙,喝道:“立即射杀!”
李昭德虽然耿直,却不愚笨,反而有很强的应变能力。他到底年纪大些,耳朵没有对面的几个人灵敏,待得听见那马蹄声,他当机立断,狠狠一脚,踹在马背之上,而这时候,王熙之正好喊出那声“射杀!”
李昭德年轻时候也曾练过一些手脚,如今年纪虽然大了,脚力却还是不错,这马儿吃痛之下,立即向对方猛冲过去。而李昭德趁此机会,猫着身子,再次钻进了车篷。他知道,即使这样,他也不大可能幸免,他之所以钻进车厢,只是为了和儿子死在一起。
还没有在车内坐定,外面已经传来一阵忙乱的呼喝之声,随即,便有箭矢透过车帘,向里面飞来。
父子二人相互抱着头,蜷缩着起身子。
忽然,但听得“砰”的一声,两人顿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相公,那边有人行凶!”就在此时,后面来马队已经接近,为首一人见了面前的情形,连忙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