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长蔚逆光走来,满眼讥诮地看着她,在长乐殿里转了两个圈,在她面前站定,又气又笑地道:“我倒是低估了你的狐媚本事儿,一个个的为了你,陆府不要了,规矩不要了,现在是不是连江山也不要了?”

    “娘娘在说什么?”她抬起眼皮冷冷地看她,眉梢吊了两分讽。

    “我说,陆家都被抄斩了,还一个个地为你求情,倒免了你的株连之罪。”齐长蔚挑眉看着她,满腔的恨意呼啸而出,又夹杂着极致的欢愉,丝毫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

    陆栖池忽然觉得刺骨的冰凉,陆家没了。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因为她,陆家就这么消失在了朝堂上,此后还要背负史官诛笔,乱臣贼子的骂名。

    她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天地之间,什么都不重要了。

    “陆栖池,这都是你的罪过!你该去看看那满世尊贵的门楣,去看看那些血流成河的尸体,该去看看那道满门抄斩的圣旨!这些,都是你引起的祸端!”齐长蔚眼底疯狂的怨恨,她从未如此愤怒过,也从未如此恨过陆栖池。

    她齐长蔚又笑了,嘴角上扬,笑得压了山河的颜色,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从未如此恨你。陆恕己带人逼进凤来宫的时候,我才是最恨你的。”

    “他若不来救你,此后几十年,我都会保住陆家满门的荣耀。陛下亦然。”她谋了一个局,赌上皇后的尊位,一番痴妄,甚至身家性命,她赌的是陆恕己会不会来救她。

    齐长蔚赢了。也输了。

    “皇后娘娘来,是做什么的?”

    “我来,自然是送你下地狱。”齐长蔚满脸寒霜,又笑意盈盈地道“你不是天上的神女吗?那便谢苍天有眼,赐你鸠酒白绫,黄土白骨。”

    “娘娘!”齐长蔚身边的宫女白了脸色,眼里全然是恐惧。

    陆栖池再顾不上齐长蔚的嘲讽,也顾不上别枝攥着她的手,她挣开别枝,赤着脚从榻上跑下去,白皙的脚踩在冰凉的大殿上,她似乎跑向了她的救赎,满心满眼的释然。

    “娘娘!”

    她将酒樽里的酒水一饮而尽,听话的像个孩子。用金屋玉器堆起来的屋子里,她看着琉璃玛瑙的珠帘,看着桌上来不及收回的赤金步摇,看着别枝满是泪水的脸,最后,她眼里是陆恕己带人闯进暗室的模样。

    “我忏悔,我赎罪,我偿命。”她道,五脏六腑都绞痛起来,嘴角溢出黑血,陆栖池抬了抬手指,却腿脚一软,猝然倒在地上,白玉手镯猛地磕在地上,碎成了两半,细小的碎屑飞起来,又缓缓落到地上。

    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变得模糊,她看见有人推开了殿门,踉踉跄跄地跑进来,温热的泪水滴在她的脸上,陆栖池喃喃着“他从未愧对你,你可曾……可曾……”

    你可曾后悔过?

    这个梦戛然而止,陆栖池猛地坐起来,身侧又清凉的风,她却浑身不适,吓出了满身的汗渍,白蔻准备好了新的里衣给她,扶着她倒隔间里,侍候她换上。

    “姑娘可是做噩梦了?怎么出了满身的汗?”白蔻替她褪下有些濡湿的衣裳,露出白皙的肩膀和纤细的腰肢,用温热的帕子给她擦拭身子。

    陆恕己的死讯大概是压死陆栖池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她整日地活在悔恨的罪恶当中,她救不了陆家,也救不了自己。如今她才知道,恕己没有死,齐长蔚在骗她。无怪那日她身侧的宫女那么惶恐,这么光明正大地谋杀正二品宫妃,齐长蔚真真是,恨毒了她。

    枕朝点点头,“梦见了摔倒那日,如今还有些心有余悸。”

    “天可怜见的,都过去这么些日子了姑娘还记得,也是被吓惨了。”穿上干净的里衣,白蔻给她系上扣子,又道:“姑娘都睡了两个时辰了,晚上怕又该睡不着了。”

    “睡不着就睡不着吧,回来做些绣活打发时间就是了。”枕朝一面同她唠着,一面又问:“反正也醒了,去姨娘院子里吧。”

    白蔻应了是,估摸着也要到晚膳时分了,随手给她拿了件披风,又叫方妈妈跟着,一行人慢悠悠地到芙蕖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