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监终于将此行最大的目的掌握在了手中,一张阴柔泛白的脸上显出了几分略带诚挚的笑意,环视了一圈廊檐下的众人,又看了眼楚元宵消失的那间屋子窗户,笑道:“既然此间买卖做成,那么咱家就要告退了。”
说着,他又转头看了眼素娘一家,“祝老板娘此去缘由一路顺风,天大地大人间路宽,希望你我双方不会有重逢之日。”
一个称呼的区别,就是那块包裹中的玉石能起到的作用,今日之后,即便有人再自称是前朝刘氏后裔,也无法自证身份了,最大的那一块凭证真正落在了新帝王御安手中。
廊檐下没有人说话,对于大太监的言辞无人回应。
卢貂寺不以为意,双手恭恭敬敬捧着那只包裹,笑着转过头看向那座已经破碎的窗户,笑道:“楚公子他日若是再路过昭阳国,不妨也请京城一游,咱家必当禀报陛下,以表今日公子斡旋厚谊。”
那间屋子中依旧寂静无声,也没有人影出现。
卢貂寺笑了笑,随后便转过身离开了小院,站在院门口的一众甲士此刻面色都有些复杂,但还是乖乖让开了一条路让这位重新得势的大太监出了门。
有人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走到那廊檐下,将那位已经没了头颅的年轻国公的尸身,还有那些伤在或是死在楚元宵手下的同袍一起,全部带出了院子,安置在一匹匹战马的马背上,准备带回京城。
战场之上为袍泽收尸安葬是军中惯例,拼命杀敌是军人本分,互相承诺为对方收尸是这些行伍中人之间最大的情谊。
那个已将包裹收进须弥物的司礼监掌印,此时倒是没有阻止这些军卒的行为,反而一脸平静放任他们的动作。已经拿到一份最大的好处在手中的大太监,没有小气到连这点惯例都不允许的地步,也没有要将这些先前选择了别人的军卒治罪的意图。
院落之中,还在廊檐下的众人看着那些行伍中人离开了院门前,最终消失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之中,没有人说话,寂静无声。
某一刻,大概是终于积攒了一些力气的楚元宵艰难从地上爬起来,跟余人互相搀扶着走到门前拉开了屋门。
青霜跟青玉两个立刻离开原地走到了门前,分别扶住了楚元宵跟余人,将两人搀扶出了屋门,小心翼翼将他们扶坐在门外的小板凳上。
素娘看着脸色惨白毫无血色一身重伤的楚元宵,站起身来微微万福,“小女子素娘,谢过公子救我全家性命。”
楚元宵此时满身的虚弱,没有死在那个金丹境的刀下,实打实的算他命大,但也几乎已没有回应的力气,只是抽了抽嘴角,无力道:“你能舍得将传家的东西送出去,其实是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若不是那位卢掌印没有插手整个争斗的过程,我们根本不会有胜算,所以你不用谢我,咱们算扯平。”
素娘还想说什么,毕竟如果不是因为她的某些旧故事,这过路的一行四人都不会被牵扯到这件事里,但还不等她说话,楚元宵就先一步摆了摆手,笑道:“我代三位做主答应了那位卢掌印,说你们以后不会出现在石矶洲,这其实已经算是我越俎代庖强人所难了,真要客气,我还得跟三位赔不是,所以你我双方就算扯平,你不谢我也不道歉,咱们就此一笔勾销如何?”
苏大河先前腰间被那个壮汉踹了一脚,此刻伤也有些重,但他还是勉力拉了拉素娘的衣袖。
素娘看了眼丈夫,最后想了想也就真的没再说什么。
青霜此刻站在楚元宵身侧,并没有在意他们之间的啰里啰唆,等到双方废话结束,她才冷冷看着这个额头冒汗的少年人,淡淡道:“装得这么从容,你不疼?”
楚元宵一张脸在这一瞬间皱成了好似一团抹布,捂着胸口吆喝道:“疼啊,能不能疼吗?你被七境金丹砍一刀试试?”
青霜挑了挑眉,一脸的似笑非笑。
楚元宵识趣地闭上了嘴,人家先前确实被砍了一刀,屁事都没有。
……
荷花镇以东的荷花湖。
那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坐在小船上空钩钓鱼的中年人,还有站在他一旁的黑衣年轻人,此刻表情都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