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中,老者打开酒壶,一边倒酒,一边念叨道:“眼下放鸭的活儿也不好做,养着这群整天饥肠辘辘、嘎嘎乱叫着四处找食的小东西,其实费神得很,心里也苦...”

    许青白浅浅笑道:“前辈还有功夫陪我喝点小酒,还有心思在这儿扯这些闲事,看来这苦也只是挂在嘴边,苦在口中罢了...”

    老者将一杯酒倒得满满当当,递到许青白面前,摇头道:“不然,想必小友从山上下来,一路上也看到了,眼下已经过了芒种时节,山上水田都在陆续插秧了。而老朽这一百来只鸭,就快要没田下水,当那可怜的旱鸭子咯...”

    老者见许青白坐得端正,又笑着问道:“这位小友,老朽心中有一问,不知能否解惑?”

    许青白平静说道:“但凡一上来就喊打喊杀的,要么是故作姿态,觉得自己气势上不能落人下风,要么是本身心里底气不足,所以要说些疾言厉色的话,麻痹自己,顺便诓住对方。这种情况,往往雷声大雨点小,双方都没有真要动手的意思,最后很可能不了了之,甚至说不定还能握手言和,事后把酒言欢...”

    许青白扫了一眼身前的酒杯:又说道:“至于这种动手前就先喝酒的,看似不温不火,实则暗藏杀机。只怕一言不合,便会摔杯子、拔刀子,很快落下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

    许青白抬起眼帘,看向对面的老者,轻轻一笑:“解惑不敢当,酒还没喝呢,还望前辈暂时不要问些伤和气的问题!”

    老者笑容玩味,连连点头称是:“理应如此!”

    他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同样是满满当当,从杯中溢出不少酒水,丝毫没那“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机”的讲究...

    他放下手中的酒壶,这才不急不缓地问道:“日前,老朽放鸭经过一片梯田,其中两块大田上下相连。当时,上面一块田已被插满了秧苗,但下面那块田还空着...我便赶鸭在下面那块大田里放,自己守在了中间的田埂上。可是那群小东西不通人性,哪里晓得这些,趁着老朽打盹儿的空档,跑出来几只,钻到了上面的那块大田里...等我再发现的时候,可惜为时已晚,上面那块秧田已被祸害了一片...”

    老者双目如炬,盯着许青白,问道:“是鸭子错了,还是老朽错了?至于那些被祸害的秧田,又该如何处置,我是该等在原地,等着那秧田的主人前来问罪呢?还是该赶紧扛起我的乌篷,赶着那些小东西抓紧跑路?”

    许青白不料老者竟是问这个,半天绕不开鸭子。他想了想,心中已有答案,一板一眼地回答道:“鸭子贪婪,不满足圈养在一田一地,瞧见上面的青禾诱人,又见没有同类相争,便要闯进去寻螺逐鱼,这是本性...以本性观之,有害却无过。”

    许青白顿了顿,接着说道:“放鸭人没有存心要赶鸭子入秧田的想法,但却有看鸭守鸭驱鸭的职责。如果管束不严,一时疏忽之下,才酿成大祸,虽是无心,但以结果论之,属于无心却有过。”

    许青白缓缓说出自己的答案:“畜生无知无惧,前辈事后大可以调教打骂一番,但既然祸害了秧苗,前辈也不该置身事外,还需主动找到农夫,赔上几只肥鸭以作补偿,如此,才算行事光明磊落...”

    老者听得津津有味,最后拍手叫好,大称公道!

    他缓缓举起身前的酒杯:“即如此,咱们也爽快喝完这杯酒,一会儿动手,谁也别喊疼...”

    许青白端起自己那只杯子,轻轻与老者凌空碰了一下:“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酒的确不是什么好酒,入口火辣,随后又沿着一线喉烧到肚子里,后劲极大!

    ......

    一杯烈酒下肚,许青白甩甩脑袋,身边光影渐变...

    他举目四望,天似盖,地无垠,周围有山有水,细看之下,却都不怎么真实。

    他心中大骇,竟置身在自己仙府开辟的小天地内!

    又有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在许青白十丈开外,来人一身黑衫,衣袂飘飘,白须舞动,双眼炯炯有神,只觉浑身上下超凡脱俗,哪还是先前那个有些佝偻的糟老头子模样...

    老者出现后,不再藏着掖着,一身气机大放,不自觉地散发出凌人的盛气。

    许青白双手捏拳,指节被捏得“咯吱”作响,他一条腿缓缓向后撤了半步,微微蹲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