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对许青白特别亲热,这一段时间来,兴许是知道许青白时常会来茶摊这里喝凉茶,她也常常估摸着时间蹲在茶摊附近。
又兴许是小姑娘知道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生怕许青白他们嫌弃自己,每次都是远远地蹲着,等许青白或者夏老大朝着她招招手后,才会一蹦一跳地走过来。
许青白拿出两个准备好的馒头塞进小姑娘手里,问道:“要不要给你也叫一碗凉茶,一会儿就着馒头吃?”
小姑娘摇摇头,咧嘴一笑,独自走到两三步远的地方,找了一块路边大青石,学着许青白与夏老大的模样,乖巧地坐了上去。
她个子小,两条腿儿也短,坐上去以后,光着的两只小脚丫子不能沾地,便悬在半空中,一甩一甩的...
兴许是在等着嘴里那块糖融化干净,她将两个馒头紧紧捏在手心里,没急着下口。
夏老大举起碗来,轻轻泯了一口,叹道:“唉,多可怜的一个小姑娘啊,可怜到连一个名字都没有...”
许青白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将那白瓷大碗举了个底朝天,望着坐在一旁、端着大碗一口一口喝得很慢的夏老大,问道:“老夏,我来这里也有一年多了,怎么也从来没见到你收到过从上面捎下来的东西啊?”
夏老大端着碗,缓缓喝了一口,似乎没有听见。
许青白将手里的白瓷大碗搁在地上,转身对着夏老大,接着问道:“真的,老夏,什么个情况,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夏老大脸上有些萧瑟,眼睛望着远方街角,缓缓说道:“在这枉死城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而且你也应该知道,既然来到了这里,那么这些故事便不是天底下那些小说家们笔下情情爱爱、快意江湖的美好故事,这些故事,结局都有些凄惨...”
他转头看了一眼许青白,问道:“这里的人,出于某种原因,一般很少打听别人的故事,至于怎么来到这里的,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大家一般都很忌讳的,不会轻易问,问了也不会轻易说!”
许青白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所以我忍了很久,一直都没有开口问过你!”
夏老大轻笑一声,说道:“在这枉死城里,其实有很多都是心地善良的短命鬼,怪就怪在老天爷不开眼,提前断了阳寿不说,还不能去那阎王殿,不能走那奈何桥,还要痛苦地在这儿苦苦熬着、等着...”
他转头望着许青白,问道:“许青白,你是读过几年书的人,你来说说,这世道究竟是个什么世道啊?这里很多人生前活得凄惨,为何死后还要在这儿遭罪呢?这世道咋就不分个好歹,不分个善恶呢?”
许青白怅然说道:“也许这便是规矩吧!”
许青白瞧夏老大不吱声,开解道:“我也说不准,会不会等到最后去到阎王殿那边,在这儿吃过的苦也会考虑进去,变成替下辈子积攒的福气也说不准!”
夏老大撇撇嘴,说道:“下辈子的事儿谁说得准,但这辈子的苦又怎么熬、怎么过?你瞧瞧这小丫头,生前能犯多大的错,用得着被扔进这枉死城里来苦苦煎熬几十年?孤苦伶仃,从小没人管没人问...”
夏老大努努嘴巴,朝着再远一点的卖茶老妪指了指,又说道:“就说这位卖凉茶老妇人吧,听说生前因为连生了四个女儿,便被公公婆婆活活打死,打人的人,花钱买了命,寿终正寝,最后顺顺当当地进了阎王殿。而被打死的人,白白赔上了一条性命不说,还不得不在这枉死城里一熬就是几十年,出不去,投不了胎...你来说说,现世都不报,为何还要指望来世再报?”
许青白愣愣无言。
夏老大意态萧然地说道:“这枉死城里,每个人心里都有碗口般大小的一块疤,为何大家都选择沉默,不问彼此为何会来到这里,其实也是不愿再去揭人或者被人揭掉这块伤疤罢了...”
“在这里,有兄弟几人行那劫富济贫的义举,事发后自己一个人顶罪,不愿连累兄弟的...”
“有遭遇马匪山贼,被杀害的...”
“有被豪强污吏惦记家财,最后落得人财两空的...”
“有得病无医、王法诛戮、山精鬼怪作乱、火焚、水溺、野兽啖食、堕崖、被下毒药诅咒、被饿死渴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