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京营之兵不可轻动。”兵部尚书梁廷栋赶紧出列奏道:“时下虏兵初退,京畿四处皆有虏兵哨骑觊觎,若虏兵去而复来,京师防卫务须周全。”
他这话倒也并非无理。皇太极率军在北京城外转悠,去而复来也不止一次了。上月廿九日后金军再次兵临北京,进攻广渠门,还动用了大炮。若非杨铭雷法退敌,一旦后金兵登城,恐怕就要进行肉搏巷战了。是以京营的军队确实不能轻率调拨出城。
崇祯帝正犹豫两难之间,老成持重的孙承宗咳嗽一声,从大臣队列中走出,躬身奏道:
“皇上,老臣以为,出战之事可急可缓。”
“若缓,四川石柱总兵秦良玉所率数千白杆兵正赶来京师勤王,可待白杆军到达后,与京师诸军一起出战……”
听闻孙承宗说到秦良玉之名,崇祯不仅脸色一动,殿中群臣也一阵交头低语之声。
这秦良玉是明末的一名奇女子。她生于万历十二年(1584年),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十一岁时嫁到石砫宣抚使马千乘家。按现代人的标准来看,十一岁出嫁似乎不可能。但明代的童媳风俗,将未成年的女孩接到夫家抚养,待其长大后成婚是普遍现象。www.book56.com
秦良玉的生年,根据《乾隆石砫厅志》,有两种说法,一种是秦良玉去世时75岁,一种是65岁,对应的生年是1574年和1584年。国内一些历史学者均采用了75岁去世的说法,即秦良玉出生于1574年,但这很可能是有误的。
万历四十八年,朝鲜使臣黄中允在通州恰巧碰到秦良玉等人,黄中允在《西征日录》中对秦良玉的外貌装束有着较为细致的描写:
是日行至曹庄,遇马门秦氏。体甚肥大,网巾、靴子、袍带一依男子。能文墨,熟兵书。马上用八十斤双剑,年可三十五六许。吹角打鼓乘轿而气势颇壮。厥夫马姓云者已死,厥子年十六,其母姊兄弟并领各队。凡女兵四十余名,着战笠,穿战服,黑靴红衣,跨马驰突,不啻男子骁健者。凡战阵器械俱以车运。其初自四川募精兵七千往征辽贼,盖其自奋,非朝廷命也。
另一位朝鲜使臣李廷龟虽然没有亲眼见到秦良玉,但是却也在明朝官员那里打听到了有关秦良玉母子的一些消息,而且也记在了《庚申燕行录》中:
四川女将军宣抚使司掌印女官秦氏上本自募领手下兵三千赴辽讨贼。兵部奖谕其弟秦明屛、其子马祥麟并格外加衘,激劝忠勇云。闻秦氏能使五百斤大刀,其子祥麟,年今十六岁。
其中黄中允的“年可三十五六许”是十分重要的消息,毕竟黄中允是亲眼见过秦良玉的,所以可信度很大。如果秦良玉是1574年生人,那么这个时候大概是四十五六岁,不但与黄的记载相悖,而且三十二岁左右才生育独子马祥麟,也不太合理。此外,明廷对于土司管理很严格,对土司应袭人员的档案管理很严密,三年一造册。既然转述于明廷官员之口,那么作为石砫土司应袭舍人的马祥麟的年龄应该也是可信的。
是以秦良玉的生年应为1584年,即万历十二年,而非1574年。
天启元年(1621年),努尔哈赤趁明朝辽东经略熊廷弼去职,巡抚袁应泰举措失当的机会,于是年三月进攻沈阳,秦良玉及其兄弟秦民屏、秦邦屏所率的4000四川白杆兵3000浙江戚家军组成的援辽大军在总兵童仲揆等率领下,推进到浑河,欲与沈阳城内的明军对后金军进行夹击。
《明史》载秦良玉部历经沙场,战无不胜,“驭下严峻”,所部号称白杆兵,“素为远近所惮”。时秦良玉派遣其兄秦邦屏统领此劲旅赴辽,这支川兵皆强悍能战,装备川东少数民族特有的利剑大刀和锋利的长柄竹矛,身披铁甲外又再套一层厚棉,刀、箭不入。军容壮整,意气昂然。
沈阳城仅一天就被后进攻破。听到城破的消息后,统帅陈策下令撤退。川军诸将激动地说:“我辈不能救沈,在此三年何为!”于是,于是明兵分为两营,周敦吉与副总兵四川石柱都司佥书秦邦屏先渡浑河,在桥北立营;童仲揆、陈策及副将戚金、参将张明世统浙兵三千在桥南立营。七千明军和一万以上的后金军在浑河边上展开一场硬碰硬的血战。
努尔哈赤指挥八旗骁骑对明军冲锋攻击,数冲不胜。白杆兵虽人数少于八旗,却都殊不畏死,组织严明,使用的又是上带长刃下配有铁环的奇怪兵器,殊异平时明军,使八旗军极不习惯,打头的精锐红巴甲喇军经恶战被击败,当即退却下来,八旗军上下震惊!
骑兵不敌,努尔哈赤急以“后军往助”(《清太祖实录》卷7),川兵也不畏生死寸土不让。据《全边略记》和《山中闻见录》的记载,白杆兵连续击退八旗强劲的步骑猛攻,挟着攻占沈阳之胜利余威的八旗劲旅,竟在四川步兵抗击下“死于枪弩者数千人”,后继骑兵也被打得“纷纷坠马”,后金军参领西佛先、佐领席尔泰、格朗也阵亡了。
努尔哈赤对白杆兵没有办法,冷兵器无法战胜,他便想到了热兵器。由其女婿、投降后金的明将李永芳找到被俘的明军炮手,亲自解开捆绑,人赏千金,调用大炮来攻击川军。白杆兵的长枪阵在大炮面前被撕裂,阵地里血肉横飞,经过激烈交锋,川军全部牺牲。周敦吉、秦邦屏及参将吴文杰、守备雷安民等皆力战而死。周世禄从西北逸出,邓起龙、袁见龙夺桥西奔,带领残军俱走入浙营,继续坚持作战。
浙江来的三千戚家兵布阵于浑河五里之外,列置战车枪炮,掘壕安营,用秫秸为栅,外涂泥巴。后金兵消灭江北川兵,迅速渡河将浙兵包围数匝。努尔哈赤深感川兵之劲厉,再三告诫刚刚惨胜的八旗兵“勿轻敌”,并故意强调“仲癸所将皆川兵”以警醒部下。
明总兵陈策、童仲揆、张明世、戚金等将领沉着应战,积极布阵,誓后金兵决一死战。明军以火器射击,杀伤相枕。火药用尽,两军便开始短兵相接。战斗极为激烈,双方战至夜幕降临,一度胜负未分。但后金增援部队加入,明军浙营溃败,陈策战死。后金兵万矢齐发,童仲揆与戚金、张名世及都司袁见龙、邓起龙等并战死。后金前后损失雅巴海、布哈、孙扎钦、巴彦、雅木布里、席尔泰、郎格、敦布达哈、木布、禄汪格等战将。
后来的清人魏源也感慨其为:“是役,明以万余人当我数万众,虽力屈而覆,为辽左用兵以来第一血战。”
而明朝方面的《明熹宗录》称之为“凛凛有生气”,“时咸壮之”。尤其是秦良玉所派川东土司兵面对数倍强敌的壮烈表现,极其令人敬仰。后来的兵部尚书张鹤鸣曾经评说此战:“浑河血战,首功数千,实石柱、酉阳二土司功。”其他明军也大多都英勇刚烈,为人所不齿的贪生怕死者少之又少。
这场惊天动地之战,也引起当时朝鲜人的极大观注,时任满浦佥使的郑忠信向李朝报告中说:“虏中言守城之善莫如清河,野战之壮莫如黑山(即浑河)。”《李朝实录·光海君日记》也赞道:“虏之死伤亦相当,虏至今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