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昼又想了想,抬眸望向太上皇。

    “没有血缘关系,这些仇怨就都不存在了是吗?郑家那些跟我一起长大的人,还有那年收留我的姜家,他们就活该枉死吗?”

    太上皇摇了摇头:“他们可不是枉死!郑瑜年轻时便对朕有颇多意见,朕未登基时要争储,他就时常给朕使绊子。后来朕做了皇帝,他更是对朕有不臣之心。他死的可是一点都不冤枉!至于姜家……”

    说到姜家,太上皇抚着额头颇想了一会儿。这家人平素也没有什么惊人的记忆点,他对他们确实印象不深,更何况年深日久,确实有些忘却了。

    “朕想起来了,当年救你的那个人家是不是?倘若不是早就选中了他们,若朕知道他们好心救了你,兴许还要悄悄嘉奖他们一番呢!不过……这一家人实在是不识时务,留不得!”

    裴昼听到太上皇的话也有些吃惊。

    早就选中了他们?原来——姜家并不是受他连累,这才抄家灭门的?

    太上皇又道:“姜家的老大也还好了,主要是他们家的老二实在荒唐得紧!他仗着在御史台就职,几次三番的弹劾朕!朕处理郑家谋逆案时,数他说辞最多。倘若姜家只有一个嘴巴坏的御史也就罢了,偏偏他还要撺掇着他那做将军的哥哥一起为郑家求情。武将不受本分,偏袒逆党,对君父心怀怨怼,朕焉能留他们一家?”

    看着太上皇振振有词的模样,裴昼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个人固执又自私,凡是只考虑自己,根本不理会别人死活。这么一个人,竟然坐上了天子的位置?

    裴昼甚至都有点理解那些人为什么非要谋逆不可了。

    好在他现在已经禅位了,新帝又跟他关系不甚亲近,他这后半辈子只能被困在这长宁宫里,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倒也无所谓了。

    裴昼不想再跟太上皇理论这么许多,直接说明来意,希望太上皇可以早日为裴太后发丧。

    太上皇听不得这些话,马上就要发怒,可是裴昼早就料到他会如此,神态倒也淡然。

    太上皇又激动地骂了半晌,嗓子都有些喑哑了才肯停下来。

    见对方偃旗息鼓,裴昼这才指了指内殿的门开了口:“您不让娘娘入土为安,是想让她烂在这里吗?您难道就没有闻到殿中的味道吗?娘娘生前是多么爱干净的人,她若知道她的身体成了这样,不知道该有多么难过。”

    说到这里太上皇又来了气,嗓子都哑了还要再开口:“都怪那个兔崽子不肯往殿中送冰来,否则霜儿也不至于此……”

    裴昼本不想说出过分难听的话,但是见他至今大梦不醒,还是想要叫醒他。

    “太上皇,您也知道,陛下不愿意送冰来您没有办法,倘若陛下坚持要为太后娘娘下葬呢?您拦得住吗?”

    “他敢!他敢忤逆吗?”

    “他若不敢,您又怎么会在这长宁宫里呢?”

    “……”

    太上皇哑口无言,一张脸被气得铁青。

    他隔了半晌没说话,望着空荡荡的殿宇笑出了声。

    是啊,他已经不是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