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葑麟不恼,傻乎乎地,竟还要替麦宣歧开开脱:“阿麒在生意场上要能言善辩一些才能混开嘛,你别对他有怨恨,小孩生长不好,都是大人的疏漏,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教好他啊,阿麒小时也很好的,现在也不差喇。”

    何铃舒在后面幽幽望他,又幽幽问:“麦生,你心肠好似菩萨,麦宣歧那么对你都不怨他?”

    麦葑麟有把苦与涩都咽进肚皮里的包容,眉眼都弯弯:“他是我弟弟呀。”

    静谧片刻,何铃舒在后座仔仔细细望他几秒,好轻声讲:“做你弟弟真是世上极幸福的事,是他麦宣歧不懂珍惜,若有来生,可以请麦生你大发慈悲,做我兄长吗?”

    麦葑麟并未觉得成为他弟妹是多么幸福事情,只是何铃舒不知他与麦宣歧间的愧欠。自后视镜快速扫她一眼,有些笑意:“你现在不就是我阿妹呀。”

    似乎没想到他这般答,何铃舒顿几秒,像有些出神了,透过麦葑麟,望了前方渐缓的街景:“不一样的……”

    麦葑麟眼底有些笑意,听她又道了句:“是不一样的。”

    车速降下来,周遭建筑乱许多,满墙涂鸦,菲律宾人多起来。

    何铃舒看大街小道都眼熟,手放窗上,愣了神。

    没想到麦葑麟会开到这里来,何铃舒正在这片被遗弃之地长大。

    门口一颗银杏树,叶子黄过了头,开始凋零、落满地了。

    若还是那棵树,一臂圈不住,两人又多余,树干上刻着许多字,仔细找找,其中会有几个属于何铃舒,深深刻进去,快与年轮同在:爸爸妈妈,我会为你们报仇雪恨嘅。

    跟树一样的,人也是,跳跳就长大了,落地上又跳起,但愈发沉重,蹦得愈低,再也跳不动那天,心也胀到比身体还大了,吞没身体,也吞没森林。

    何铃舒与麦宣歧都这么长大,但唯字与恨不变的。变不了,跟年轮刻在树里似的,恨刻在他们骨头里。

    眨眨眼,透明泪落下,落出现实世界外,无人看到。

    麦葑麟却好像以为她未来过此地,开口解释:“我们去爱心院。”

    还小时,何铃舒有一段时间在此寄居。听他这么讲,缓缓看向麦葑麟。

    麦葑麟替她拉开车门,背好他的双肩包,大学生一样信步进去,但与这老旧斑驳,好似叠加胶片滤镜的建筑、街道、区域都格格不入。

    爱心院的人却很眼熟麦葑麟似的,频频点头笑着问他:“麦生,又嚟啦。”

    麦葑麟热络回他一句,有看到何铃舒的人,好惊讶问他:“今日唔系一个人呀。”

    何铃舒模糊认出几个脸,不过认出他们年轻些时。人的面皮老很快,但眼睛不变。

    她怕被人认出来,怕麦葑麟知道,也怕麦葑麟知晓她就是小扒手后的流露失望的眼睛,偷低头,挡住脸来。

    麦葑麟却回复自如:“系呀,今日我阿妹都嚟啦。”

    何铃舒走他身侧,愣愣看他。日光下,麦葑麟被拢进去,全身都有毛绒绒光圈的。直视太阳光,何铃舒眼睛发黑圈,都恍惚啦,麦葑麟身上散发的、温暖的明亮光芒好像要撑破他肌肤、衣裳,比太阳都热了。

    手扣住麦葑麟垂着的苍白指骨,麦葑麟侧过脸,看着何铃舒,或许是一开始打算挣开,但看清她眼里哀伤,便放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