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萍坐在病床上,眼神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但身上并没有先前那样左一道右一道的捆绑。见了杨昆进来,居然能看到她微笑地点了点头。
方清波和丁小鹭在一旁坐着,房间里没有其他人。这里说不上有多好的条件,但在一个综合性的医院里,能够有这么一个清静的空间实属不易。杨昆忽然想好好地感谢一下方清波,眼下的这样场面,无论如何都是比较容易被接受的结果,虽然云萍现在依然是有着重大嫌疑的对象。
不过杨昆没有急着询问,他还不明白方清波都做了些什么,更不明白云萍跟前些天判若两人的原因。他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场面话便不再开口。
那边方清波低声冲丁小鹭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示意杨昆随他一起走出了病房。
病房是在一楼,出了后门,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庭院里显然是经过一番整理维护的,横竖搭着的一些细长的水泥板条,漆成不太干净的白色。茂盛的藤蔓植物缠绕在上面,遮盖了这些显得干硬粗陋的支撑。傍晚的阳光还是有点刺眼,星星点点地穿过枝叶,呈现出十字或者星芒状的金黄色光点。庭院里看不见的地方,隐约漂浮着说不清品种的花香,在医院这样的地方显得有点突兀。
“我去了一趟她的老家。”
方清波没有什么铺垫,直接说出了自己这几天的行踪:
“原来以为很艰难的事,没想到非常顺利。后来知道是局长安排的,那个地方他有一些不错的朋友。”
“局长知道你的计划?”
“是啊,我走之前跟他说了。”
杨昆心里说不出的一阵沮丧。不但是方清波,连局长都对他产生了距离,如果仅仅是个人关系上的表现倒还罢了,现在明显是在工作上也有了忌惮么?
“你别胡思乱想了,没有人故意想瞒你。”
方清波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那种跳脱的模样:
“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我跟你之间,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目的。你是为了办案,为了尽快找到凶手。我没有这样的压力,所以就自己找了件事……我让局长替我保密,没有其他的原因,因为我自己都没有把握。
我找到了云萍的父母亲,还有她的弟弟。他们现在都还不错——乡下农民通常的那种状态吧,也表示非常想念她。我拒绝了他们一起来这里的要求——现在云萍的状况不合适,以后吧,看看有没有机会。”
“我还是看不出你的目的,或者这本身就是你的目的?”
“差不多吧。我带了一张他们一家子的合影回来,给了云萍。然后她清醒了过来,就这样。我觉得目的差不多就算达到了。”
“你觉得自己拯救了她?”
杨昆心里愈发地发冷,他并没有因为对方坦诚的解释而有所释怀:
“假如……我是说假如啊!这个凶手就是她——现在有很不利于她的证据,这你应该最清楚。又假如她还是那种发病的状态,不要觉得我太冷血,实际上你应该懂得,那样她可以用无行为能力至少是限制行为能力作为理由而大大减轻甚至不用承担罪责,现在医院恐怕很难提供这样的证明了吧?你还觉得是拯救了她?”
方清波没有回答,眼里又有了曾经出现过的那种哀伤。
“我不明白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还是说忽然有了什么感悟?你考虑过这么做的代价么?”
“是啊,你说的都对。那天你当时就应该发觉了我的异常。其实原因没有那么复杂。我记得曾经告诉过你,现在的人,大多数已经非常无聊无趣,他们只是图表上的一个数字。不过,这个叫云萍的,让我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她身上有一些我们无法用常规的数字可以标识的东西,这样的人已经很少了。这就是我对她产生兴趣的原因。你能明白么?
如果还是要让她在那张图表上出现,她的分数大概就是在最低的那个位置,就像我们大多数的人一样。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别人平均的对象,那些得到高分的群体,可以心安理得地将他们作为自己生存的基石。可悲的是,连他们自己都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合理现实。
这个社会不应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