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壶城,北城门内,西市街,易记酒馆外。
谈不缺看着熟悉的店门倒有些意外,想来是徵儿按照药老留的法子治好了老易头的病,玄法司的封禁也解了,所以酒馆又重新开张了,就不知道那件血案是否有破了?自己在安明的那片桃林待了七天,不知这期间箭壶城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正好进去向老易头打听一下。
与以往的一贯冷清不同,今日的易记酒馆竟然格外热闹,店门口甚至停着一辆豪华战车,谈不缺觉得有些眼熟,细想之下就记了起来,正是那天晚上他在卧花阁外见到的那辆,只是没了那晚的十多匹战马。
这些权贵出现在卧花阁那种地方一点都不奇怪,但出现在这种寒碜低级的小酒馆,他在箭壶城住了三年,这种情况还从未见过。
其实里面的客人并不多,也就坐了不满两桌,其中一桌还是只单坐着一名女子,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谈不缺与她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愕,显然都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看到对方。
“谈大哥,你来了,这几天你去哪儿了,都没见你的人!”徵儿看到谈不缺顿时欢呼雀跃地迎了上来,待见他看着那名女子,又以仅他一人能听到的声音微微哼了下,脚步也停了下来。
那名女子正是和他见过两次的紫衣女郎,此时惊讶过后并不和他打招呼,低头继续小杯浅酌,宛若从不认识。
谈不缺虽然心中有诸多疑问想要问她,但在这种场合似乎不妥,何况对方是友是敌自己也分辨不清,也只好收回目光,笑着对徵儿道:“出了趟远门,这不一回来就想着来看你吗?”
“切,谁信!”徵儿到底是女孩儿心性,他随口一句好话就哄得眉开眼笑,连忙帮他取下背上的箭壶,摆好一副桌椅拉他坐下,“还是老样子吗?”
谈不缺一屁股坐下来道:“不,今天不喝酒,先来一大碗面,估计吃完还得来一碗,这几天可饿死我了!”
徵儿“哦”了一声,连忙转身准备去做,这时,另外一张桌子上,有个衣着华丽之人转过头来,轻蔑地扫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哎哟哟,这是哪位尊贵的客人,是我们出的银子不够吗?我还以为你不会笑呢!”
徵儿闻声身体一滞,连忙转过身低着头小声对那人道:“对不起对不起,不是的。”大概因为从来没有见过今天如此尊贵的客人,吓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瘦小的身子轻微地颤抖着,看得谈不缺连连暗皱眉头。
百箭主身份低微,平时根本无法接触到箭壶城上层的权贵们,所以并不认识此人,但只看外面的战车便知其身份不凡,箭壶令:玄法司服色尚墨,随身佩刃为剑,战车长兵为矛;神武司服色尚赤,随身佩刃为刀,战车长兵为戈;道元司服色尚黄,随身佩刃为鞭,战车长兵为殳,看他一身金丝镶边的墨色锦袍和一旁桌上的佩剑,应是玄法司之人。
玄法司主管箭壶城一切盗杀刑狱之事,难道……会与那天的血案有关?谈不缺的一颗心顿时紧张起来,先前对那人挑衅的怒气反而淡了,若有似无地避开那人的目光,却意外在他身旁看到另外一个熟人。
唐杰,不错,就是这个名字,那天就是他故意放走自己的。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和干净利落的做事风格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但此时的唐杰却装作压根就不认识自己似的,只是在不经意间暗示自己快点离开此地。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这次是冲着自己来的?看样子也不像啊!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就此离开,那华服青年喝道:“先来一碗那个什么,刀斩羊汤面,是吧?不,来两碗,快点!”
“主人,这羊汤面有羊肉的膻味,您不是……”
旁边一名仆役打扮的随从小心提醒道,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狠狠地抽了一巴掌,连忙唯唯喏喏地缩回座位。
徵儿面有难色,朝这边看了一眼,等到谈不缺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关系,才松了口气,走进里间,随即很快就飘出一阵阵四溢的香气,白濛濛的雾气之中,徵儿托着木盘,脚步轻盈地走了出来。
他不由地又多看了几眼,直到被她发现狠狠地瞪回去,才悻悻地收回目光,这时又再次得到唐杰的暗示,寻思着他不是一个轻浮之人,既然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既然老易头不在,还是找奚楚大尤他们打探下,正好告诉他们霍伯的死讯。
这么想着,谈不缺索性拿好自己的东西,起身准备向徵儿告辞,恰好看到她走到那名墨衣青年身前,正要盘子中的两碗热气腾腾的羊汤面放到桌子上时,那青年突然“哎哟”一声,假装没坐稳,慌忙之中伸手就从桌底探向徵儿的腰间,看似想要借力,实则却是想趁机占她的便宜。
徵儿双手都被占着腾不出来,更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般阵仗,顿时吓得尖叫着就向后躲闪,谁知腰间的衣带却被华服青年的手指勾住,全身一个哆嗦,手里的两只面碗一齐打翻,滚烫的汤汁十之八九全洒到了她的前襟和裙摆上。
徵儿顾不得身上的烫伤,连忙伸手想去接两只瓷碗,那可是很贵的青粙瓷,一只好几十文钱呢,只可惜她的努力并没有换来回报,除了两只小手被碗底剩下的汤水烫了好多水泡外什么都没抓住。
“啊!”谈不缺一声低呼,想要上前帮忙却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只瓷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倒不在乎这个,主要是想知道她身上的烫伤要不要紧,刚想抬脚就猛地看到唐杰“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手就是“啪啪啪”一连几个耳光重重地打在徵儿满是慌乱中夹杂着心痛的小脸上,登时现出了几道淡淡的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