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庸声音更沉,说出的话理智得可怖:

    “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非布衣,非鼎盛,想要向上,便要付出代价。说到底,这些年衣食、教养上没有亏了你。”

    “少一些承欢膝下的宠爱,也少一些尴尬,多了一份庇护,也算是值了。我们父女一场,我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你自幼不在家中长大,我对你不如明月。”

    “可我对你的期望也不及对明月,你嫁去华家之后,只要安分守己,维系夏、华两家的和睦即可。若是遇到难处,回来说一声,家里帮你解决。”

    从生存的角度看,地位、权势、条件的确高于情分,没了前者未必能活得了,活着也难活得好,没有后者再不舒服也能富贵地活成行尸走肉。

    可是凭什么夏明月有了地位、权势,还占尽了父母的宠爱?

    夏明嫣想起重生前在老宅的无数个深夜,她担心有了楚氏,夏庸就成了后爹,担心朱老太太身子不好还要顾及楚氏这个儿媳。

    而她最终会被这些人抛弃,扔在老宅自生自灭,到了年纪,在老家嫁一个破落户家的鳏夫,这辈子都未必有机会再回元京。

    那时候她还小,二叔家的和族里的兄弟姐妹们总会或讥讽、或玩笑,说家里不要她了。什么尚书千金,跟还不如他们。

    她为什么对楚氏派去的女师言听计从,忍受她们的吹毛求疵甚至责打,就是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得不到他们的喜爱和重视。

    因为上一世的经历,她已经看透了楚氏,可是对夏庸这个父亲,她心里那点儿希望的火光其实还没有完全熄灭。

    更重要的是,两世以来,她都跟夏庸接触不多,对这个人缺乏了解。

    夏明嫣很快就把心里那点对父女之情希冀压了下去,她也很是理智、清醒地道:

    “父亲的意思,女儿明白了。我一定做好夏家的女儿、父亲的女儿,不丢夏家的脸面。”

    “只是父亲现在算得这么清楚,我也希望父亲将来也能一样清楚,付出和得失总能对等才好。”

    夏庸没想到她如此大胆,抬头时老眸微睨:“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明嫣微笑:“父亲坐在现在的位子上,与华侯和华家军关系微妙。稍有不慎,进,难免令圣上不满,退,华家不服父亲,隔三差五地折腾一下,让父亲面子上过不去。”

    “要平衡这当中的关系,恐怕不是我贤良淑德、孝顺公婆就能做到的,父亲到时候千万不要让我吃亏才好。”

    说是等价交换,到了事儿上哪有这么简单。

    华靖离挺过了这一关,夏庸想让华靖离给他行方便,得她从中斡旋。

    华靖离要是没了,或是伤重再无法上战场,接下来就会面临究竟如何交接,是否能彻底收归兵部管辖的问题。

    夏明嫣知道自己难以左右这样的朝廷大事,可就是因为左右不了,夹在中间难做,不还得被他们埋怨没用么。

    她目光一闪,带了些玩笑地道,“父亲对二妹妹给予厚望,可说到底李世子究竟什么时候承爵尚不确定,您就能肯定您对她的付出,就一定能得到对等的回报么?”

    夏庸神情不悦,但很快眉头就舒展开来:

    “是啊,世事无常……你这样很好,嫁到华家去,我放心。这么看来,你的确比明月适合华家,也算是错有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