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且一试。”

    掌门一挥手,那千万佛眼以诡异的规律眨着眼,他感觉佛眼中有什么东西,赶紧闭上了眼。

    然后,便是七世的梦境。

    第一世,他加入了醉花阴,成了开封的花魁,一次偶然遇见了那人。明明只是初遇,但那人二话不说,把他从风尘之地劫走。此后,他便得了一种怪病,一旦见到那人,便头痛欲裂,且时不时涌起一股杀了那人的邪念。可他真想动手之时,胸口陡然升起一阵剧痛,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消减,这时,对这种疼痛的恐惧便深深种下了。这种疼痛没有实质,却比任何实质都更深刻。它不存在于某个具体的部位,却蔓延在整个意识之中,像一道无形的裂痕,贯穿了他存在的每一个角落。他无处可逃,因为这痛苦没有来源;他无力摆脱,因为它的根基就是他自己。

    这是一种无法定位的折磨,既不能被描述,也无法被平息。它不是一种痛,而是一种无法承受的空白。此病难尽天下名医,最终他被头痛折磨地受不了,便在那人替他寻医出门的一日选择了一丈红绫。

    第二世,他入了青溪,成为了一名悬壶济世的医师,医术高超妙手回春美名远扬。直到他见到那个病人,在替他医治的时候,莫名的想,如果假装失手将人治死,没人会发现。这陌生的念头一出,铺天盖地的恐惧席卷而来,他害怕极了,慌乱之中失手将人治成重伤。他出于愧疚,一直照料那人,可那天的念头,已成沉疴,一旦见到那人,便会头痛。那人最终康复,可医者难自医,最后他在愧疚和头痛的折磨下饮下了毒酒。

    ……………………

    第七世,他从小在那人身边长大,跟着那人学了武功。他想进江湖闯荡,可那人说:“江湖中的切口,你不必知晓。”,他也便了了,安心住在不羡仙中。此次那些疼痛似乎变得可以忍耐,但随之而来的是他的失忆,他时不时会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也忘了那人的名字。几次走火入魔,挥剑在那人脸上留下一条疤痕,每每看见他都心痛不已。只是失忆越来越严重,他几乎把所有事情都忘记了,但那种与生俱来的亲近和信任仍在。他总是能梦见一些自己死亡的场景,有时是吊死,有时是毒死。这些场景反而被他记得很牢固,这些梦境仿佛是一场场预演,等待着它的时刻。

    ……

    三更的钟声敲响。

    「铛——铛——铛——!」

    他想起来了。

    有人曾对他说,“如果你要找人,那就要先忘掉这个人。”

    “三更天爱人即死。”

    他记得自己说:“如果当内门弟子找不到,那就当长老,如果当长老找不到,那就当掌门。”

    以及那个名字——

    「江晏」

    …………

    掌门缓缓踱步而来,慢道:“贪、嗔、痴、慢、疑……求不得长老,可是悟了?”

    掌门见人不开口犹如唱经一般说道:“轮回业重,弱者难承。修者心动,诸业皆休。”

    话毕,掌门的刀便架在了少东家的脖子上,“拿起刀。”

    少东家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他懒得拿起刀,他贵为少东家才懒得管那些叽里咕噜的门规。

    刀面的反光照进眼里,他又想,当初他是怎么加入三更天的呢?

    那时他不过十七岁,离开了烧毁的不羡仙,孤身闯荡在江湖中,怀里揣着无名枪剑,还有无数个夜晚醒来时的梦魇。他记得江晏的背影,记得江晏拍过他脸颊的剑锋,更记得江晏最后那句轻描淡写的话:“未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他从未相信那句话。他知道江晏不可能丢下他,也知道江晏一定在某个地方活着。他听说三更天是江湖中最可怕的杀手门派,三更天要杀的人,哪怕天涯海角,都逃不过。他便无数次告诉自己,只要找到三更天,只要加入这个门派,他就能找到江晏。他想,既然三更天如此强大,那么他们也一定能找到江晏。他不知道这是愚蠢还是天真的念头,但那时候,他已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