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督收起刀,看看那个流着鼻涕的孩子,忽然心头一动,抬头看去。前面是这个村庄的田地,从那里来的人却都说没看到。但回头看这孩子指的来路。“回去了?”他再一思虑,忽然想起来路上那条长满长草不起眼的岔路。
“回去!”他勒马转向,率先沿来路奔回,在山脚下的陌道前停下。
身后心细的卫佐立马跳下去,沿着这条不常有人的小道来回,拨开草细细察看。不久,他便回来指着一个方向:“这边有马蹄印和断草,看起来没过多久。”
卫督点头,当头先行。
黄泉在悬崖边勒马,探头查看看令人目眩的深渊。
不远处赤莎涧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峡谷,如雷霆如虎啸如鸣鼓。下落的水幕投入云中,搅动谷中的浓雾,远远地俯视像是缭绕的烟丝。风忽然大起来,从谷口涌进去,像是天神要吹奏旷世的响乐,这谷便化作巨大的器具,登时水落声中便夹杂上了如泣如诉的诡异风嘶。
风越来越大,扯着他的长发与身躯,像是要把他也拉下去,连身下的马都不由得飘了几步。
黄泉轻哼一声,纵马小跑,自己则拿出怀里的纸张,展开来细细比对。便是从川见身上搜来的那张,上面简短抄录了两处可能有相似异物的地方,一处是那结御神社本社的默云宫,一处,则说是在这赤莎涧落水处溯源而上五六里的湖泊里,唤作水杉洞。既然中了一处,那这第二处,自然也有必要去看看。只不过他有些想不明白,在湖里是怎么说?难道要他跳下去?在湖底找一块石头无异于海底捞针,这要找到什么时候。何况这些东西的特性似乎并不全一样,据记载,觥谷塔中那块除了颜色外貌之外并无特殊之处,而默云宫中这块,只是伸手进去都能被风划破。
黄泉看看手掌,那里早已无痕,全然如无事发生。
行并不多时,黄泉便拉住马绳,放下速度来。阳光照耀下,草丛下完全是一片浅薄的水洼,所幸还不至于陷进去。但越行越深,甚至有时能没至马膝下。他叹口气,翻身下马,抬手拍在马屁股上,看着马儿转身奔远,鬃毛飞扬。
反正大概也只剩一里左右了,方才骑在马背上都能眺见几片水面。自己跋涉过去,还能顺便搜寻一下,说不定这东西并不藏在湖里,而在湖边的草丛树林里。
杂草丛里一物忽然吸引了他的目光,有些急切地拨开杂草挤身过去,黄泉眼角不由得跳了跳。那只是一条竹条编的简易乌篷船,船头的蜡还剩一些,看来是没烧多久便被扑灭了。是幸的吗?他拿手在还算干燥的肩头抹了抹,犹豫了一会,还是探手去拿。他希望那是幸的,想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又有些近乡情怯之感,若真是幸的,怕知晓了她的愿望,自己又会有所动摇。拿起乌篷船瞧了瞧,那小贩还是用了些心的,纸塞在里面盖上盖子,水似乎还不容易进去。手上用劲,直接捏碎船舱,竹片落于水面,只留纸卷骨碌碌滚在掌心。
匆匆一瞥,只露出“唯愿此生”几个字来。那娟秀的字迹,似乎真是幸的手笔。
黄泉沉默着。许久,还是一手去摸怀中,掏出一截小小的竹筒来。军旅中每个有点军衔的人都有,鸽雁传书时防水用的。终究不敢打开,将纸卷叠几次塞进去融蜡封上,重新放入怀中,叹口气继续前行。
事实并不如愿,才跋涉不多远,水便到了他腹前。黄泉取下盔面随手扔开,带着这东西下水令他感觉很快便会溺死。放松身体,浮在水面上,缓缓蹬水,拨草而行。
“长官!”卫佐在后面喊一声,向右手边示意。那里稀疏的树荫下,一匹马正悠闲地迈着步子甩着尾巴,一边吃草一边向着他们的来向前行。
卫督点点头,看来方向没有错。刚欲挥手继续前行,却被卫佐拦了下来。
“长官,前面乃是这赤莎涧前的几片湖泊,边缘则是水沼,愈行愈深。此番前行,难免会有人马陷于淤泥。”
可是现在哪里去找筏子木船?即便找来了,将军之子怕早已逃之夭夭。卫督稍作思考,便挥手下令:“现在无法回头,找一处地方掩藏盔甲,将其余物品一并留下,只带上武器。”
“将军之子能取将军一臂,体术造诣可想而知,我等必不如,卸去铠甲,无异于令我等……”卫佐点到即止。
“我们已经耽搁了很多,只有减轻重量或许才能赶上。再说,在水中不论谁的动作都会有所阻滞,不带重物,不定还是机会。”卫督转过身来,眼中幽光闪过,“何况,我等不都已将此命托付与将军大人了么?”
卫佐气息一滞,连忙躬身:“属下知晓了。”不愧是即将升任少将之人,气势真是吓人,已经在血雨里走过不知多少回了吧。
兵卫们很快便藏好了盔甲以及水囊之类,只留一袭绑缚在臂膊腿脚上的轻便灰衣,再次上马,果然速度快了很多。行了约莫五六里,卫督挥手停下,水已经没过了马膝,甚至能感觉到马蹄偶尔的打滑。
“弯弓!”他喝一声,锋锐的长箭已搭上弓弦,侧身强拉,弓如满月。
身后的兵卫们定眼一观,果然在一处草丛里发现了一道正前游的身影。不敢怠慢,纷纷拉弓上箭,等候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