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听闻了什么极荒诞可笑之事,晏双乐不可支,又拊掌叹道:“精彩,精彩,这回的故事倒有几分新鲜。”
顾雪城凝起眉若有所思,叶随庭眨眨眼一脸惑然。
晏双看向他二人,“我问你们,人说的话叫人话……”
“那鬼说的话呢?”
叶随庭脱口而出道:“鬼话。”
晏双笑吟吟道:“你们既是人,为何听信鬼话?”
“这……”叶随庭挠挠脑袋,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再问你,”晏双的笑意轻飘飘地散了去,望着叶随庭沉声道,“你身旁这位道长要插手此事,盖因除魔卫道、攘平妖邪是他穿了这身袍子的分内之事。你呢?你与韩诤萍水相逢,泛泛之交,为何要出手助我们?”
“因怨念深重,才会形成‘断流’,因情孽纠缠,才会困厄于‘断流’……”叶随庭嗫嚅道,“虽未曾体会,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般画地为牢无从泅渡,个中滋味,想来定然苦痛难言……”
晏双定定凝视叶随庭,目中有权衡和计较的意思,沉吟一声开口道:“你们既然在韩诤那儿听来一个故事,不如再听听我的?”
顾雪城冷声道:“他说的是‘鬼话’,难道你就不是了?”
晏双不置可否,“孰真孰假,权由你们二人自行判断。”
“不过,他还是说对了些的,”晏双摇首失笑,伸出纤长的手指一根一根数了起来,“一,我恨他,比真金还真。二,我们是仇人,仇深似海。三,我们也曾做过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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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幼生长的环境中,最常见的是一片雪色。
帝踏峰位于终南山深处,常年眠霜卧雪,近处落在屋檐和树枝上的雪花是洁艳,地上经冬铺就的雪层是轻软,远处山巅上凝结的积雪则亘古不变、高不可攀。
而慈航静斋就位于这座帝踏峰之间。
虽为武林圣地,但静斋并未有儒释两道的迂腐陈规。八岁以前,我皆可留在娘亲身边,父亲也能入山与我们相会。
我伴娘亲在静斋中长大,父亲身为千秋盟的少盟主,则常年盘亘吴钩城,一旦得空就会来静斋看望我们。
我们一家人平素聚少离多,分隔两地,是个极古怪的相处态势。但父亲与娘亲对此习以为常,相见时不见热切,分离时不见怆然,唯有每一次双目相对时自然而然淌出的盈盈笑意,是仅存于他们之间紧密而独有的默契。
他们常在暖和明亮的茶室之中相对而坐,论道、论武、对弈……抑或什么都不做,静默地并肩一起观望窗外的飞雪。
那时我就在一旁读书、认字、画画……抬头偶一瞥见他们成双的身影,便感到脉脉温情流淌于心扉。
每到了父亲要离开帝踏峰的时候,他总会哄骗于我,夜里捧着话本给我讲故事,累我晚睡,第二日趁我酣睡无知无觉就偷偷溜走了。我难免抱怨于他,娘亲便出言宽慰我,道世事难两全。他不止是我一人的父亲,首要是千秋盟的少盟主,有重大的担子要他一人以双肩去挑。而父亲执意仗剑独行,也是不愿让我们过多的牵涉于江湖厮杀之中。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中困惑于为何求两全,不应当是十全十美吗?
在静斋中度过的童年,百年回首仍是我一生中最美好最无暇的岁月。
八岁那年,我随父亲下山离开了静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