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见微的内心是崩溃的。
他从小到大一贯自持冷静,从没有如此失措过,大脑头一次无法思考。只觉茫茫然无处可去,只是奋力地跑着,直到耳边再也听不见那些尖声嘲笑,只剩呼呼风声。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这副模样。
眼睛里,嘴里,鼻子里……
他恨不得把自己整张皮肉给扒下来,即便因此死掉也无所谓,他已经无心关注浓烈的牛屎味,重点在于他脸上和身上那股可怕的黏腻感。
胸腔中鼓涨着无数无处可说的委屈,鼻子一酸,眼睛一热,两行热泪就落下了,抬手去擦,又是牛屎,全是牛屎!
好不容易见到一条河,他望了望周围,蹲在河边,把上衣脱下来,从河里捧起不算干净的河水狠狠地洗着脸和头发,还有身上。
若说从前,这么一条脏兮兮的河,他碰都不会碰一下,可如今,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到比他脏的东西了。
君见微一边小心地观察周围有无他人,一边尽力把自己拾掇得差不多了。他站起身,找到爷爷家的方向后,就顶着一头湿头发,光着上身,穿着湿漉漉的短裤,用尽全身力气跑回了爷爷家。
一到家门口,正碰上戴着一顶草帽出门的外公,见到君见微有些惊讶,和蔼地问道:“回来了?怎么打着赤膊呢?碰到什么事了?”
原本坚强的君见微看到外公,委屈上头,朝着外公怀里扑了过去:“外公……”
孰料慈爱的外公连连后退了几步:“别,别过来,等一下,微微,你沾了什么,怎么浑身一股臭味……”
君见微望着满面惊恐,待他如洪水猛兽的外公,这一路上为自己打造的冷静伪装,终于是再度崩塌,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外公愈是安慰,他哭得愈是委屈伤心,尽管是上气不接下气,依旧是扯着嗓子把内心里压抑了一路的话喊了出来:
“我再也,再也不要和他们玩了!我不想再见到他!我讨厌他们!我恨他们!呜呜呜……”
再然后,安靖来君见微外公家找君见微时,从那个大婶嘴里得到的消息就是,君见微已经离开外公家,回自己家了。这让安靖失落了好一阵。
“你没有跟他说,我很讨厌他,不想再见到他,不想再同他玩了吗?”君见微紧紧追问刘姨。
一旁外公无奈道:“多大的仇怨啊,跟人家小朋友说这么伤人的话。还记得外公教过你的吗?‘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何况以后你们俩说不定不会有机会再碰到了。是不是?”
君见微皱起眉毛:“可是我以后还要来看您的啊,我不可能来乡下就躲着他吧……”
许汐笑着说道:“你爷爷同意搬去城里住了。”
“真的啊?!”君见微听到这个好消息,喜笑颜开,尤其他实际上潜意识里压根就不想再来这个给他留下无限恐怖回忆的地方了。
那个夏天,君见微和妈妈带着爷爷搬去了省城。
而认识那个安靖,而后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短暂的噩梦。今后再也不会有了。
回到市里后,君见微才知道外公病了。难怪妈妈空出时间来陪他去外公家。到市里没几天,外公就住进了市医院。而他也升入了小学,成为了一名小学生,并且在开学小测中,拿到了满分。
似乎除了外公的病让人担忧,身边的一切都是按照他习惯且拿手的规则和轨迹发展,这种能够游刃有余的掌控感令人安心又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