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沉睡在背包空间里的眼核幼苗,这玫瑰花王显然要愚钝得多,不过二者之间仍是有某些相似之处,越采衣尝试性地绕过漫天飞舞的枝蔓,穿过根根尖锐的利刺,在花王并不反感的情况下,把一只手覆上了它的枝干表面。
略显粗糙的表皮在越采衣手掌下颤动着,一下一下富有规律,像极了人类心脏跳动的频率。她暂时没有轻举妄动,仅仅是通过手部皮肤感受着这株花王躯体中传达出来的种种细微动静,在有枝条无意间靠近这边时,轻柔而不失力道地将其推开。
花王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一个人类的靠近,它本以为是有不听话的坏东西靠近了此处,正打算好好给对方一个深刻教训呢,谁知才刚醒过来,那攻击性极强的气息便消弭无踪,任凭它怎么搜寻都找不到那个带有强烈敌意的进攻对象,最后只好悻悻作罢。
平常它难得有出来放风的空闲,园丁一直将它看得紧紧的,这一时半会儿花王便不太想过早把巨大身躯收敛回去,就这样懒洋洋地摊在阳光底下多舒服呀,老是缩在小小的黑暗空间里可太憋闷了,它要趁园丁过来敲打它之前,尽量多晒晒太阳!
越采衣能感受到它隐藏在凶悍外表下的躁动不安分,她甚至能通过这株特殊蓝玫瑰,微弱感知到其余五株花王同样的跃跃欲试,大概是它们被栽种在花田里的时间实在太长,而这里又不常有人来,要说接触次数最多的对象,大约就只有那个瘦巴巴的老园丁了。
她眯了眯眼睛,尝试着在这株花王的花萼部位用力挠了挠,那层层迭迭丝绸般光滑的多重天蓝色花瓣登时像被戳中了兴奋点一般,喝醉了酒似的来回抖动着,摇摇晃晃甩着自身的藤蔓枝叶,一不留神把自己给拔了半边出来,看上去颇似一株癫狂的曼德拉草,唯一区别只在于它并不会放声尖叫。
“嘘,嘘,乖孩子乖孩子,不要发脾气啦——”
花王出乎意料的容易安抚,来之前越采衣没想到,竟还能通过类似安抚小狗崽的手法让对方释放后重归平静,尽管眼下它仍旧保持着一副不好惹的巨大狰狞形态,但早先萦绕不去的那股暴虐之意却已消散不少。
或许,跟她的角色身份也有一些关系,“艾丽丝小姐”怎么说算是玫瑰庄园的直系继承人(?),在子爵夫妇亡故之后,她是最有可能继承这一切的,管家先生言行间的再三强调明显验证了这一点。
不管是不是有这一层原因在,总之越采衣不辞辛劳地挨个儿“拜访”了一遍六株形态各异的玫瑰花王,在脑海中梳理了一番后她发现,假如把这六处地点用线条分别连接在一起,组成的图案分明是一个均等分的六芒星!
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六个关键点正好围绕着中央的建筑群包裹了一圈,异化花王更像是被安置在各处守卫的看门兽,而最要紧之处,会不会恰恰是六芒星中央所在的那个地方?
那里……城堡的顶层,悬挂着整点报时的古老大钟,建筑群最高处正落在此处,特意挑高的楼层与大片大片彩绘玻璃落地窗,使得这里成为俯瞰整座庄园的最佳地点,来客们居住的那栋楼就在稍稍往前一些的位置,二者间相隔的距离其实并不远。
花王们被唤出异化形态后,均是懒懒散散地在外头或趴或立,暂且没有异动发生,剩下那两个普通游客想必早就被吓破了胆,能不能活过这几天不说,他们是绝对不敢离开房间到外边来的,可以不用顾虑那么多——她得去最高建筑那儿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破局线索。
拨开遮掩了来路的荆棘玫瑰花丛,越采衣暗自庆幸自己的方向感足够好,记忆力也足够应付这片汪洋花海,饶是如此,等到她终于走出来的时候也已临近黄昏时分,在殷红似血的残阳光辉映照下,回首望向这不见尽头的无数朵玫瑰,她完全没有感觉到所谓的花语爱意,反而像是瞥见了某种不可言喻的暗影一角,窸窸窣窣中全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窥视。
不适感一闪而过,越采衣强压下这种发自心底的竦然感受,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回到了中心地带的建筑群区域。
女仆们在被管家先生警告过后都不敢离越采衣太近,生怕大小姐下一次发疯的时候不幸牵连到自身,她们可不愿意回归到最初不言不语不动的无知觉雕像状态,那简直是世界上最可怖的刑罚!
因此越采衣畅通无阻地绕过了几幢塔楼,径直来到了最巍峨高耸的主城堡楼前,它与前头那栋的整体布置倒是相差无几,唯独在规模上显眼地拔高了几个档次,最顶层的尖角状阁楼更是尖锐得似要划破天空,观赏、象征的意义远大于实用性。
主楼大门上了锁,锁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看来很久没人到这边来过了,越采衣从裙侧暗袋里摸出一根细细的铜丝,放进锁眼里捣鼓一阵后,只听“啪嗒”一声,硕大的锁头应声而开,取下来时荡起一阵呛人的烟尘,好在她早有准备用丝巾捂住了口鼻。
约摸是年久失修的缘故,这扇大门在开启时吱呀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惹人注目。
但是,并没有人突然跳出来,对越采衣说上一句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的“surprise”。
四周一片寂然,没有虫鸣鸟叫,自然也不存在人声鼎沸,有的只是越采衣独自一人,面对着黑黢黢的大门入口。
城堡里不通电力,至今使用的仍是较为原始的蜡烛灯盏,倒是管家先生曾为她点燃过一盏特殊的明亮铜灯,事后她曾想收集一把,然而找遍了所有去过的房间都未能寻到那一盏,便暂时作罢。
这边的大厅里没有女仆按时点燃烛火,越采衣拿出了电量所剩无几的手机,好歹通过屏幕光照亮了极其有限的一点范围,她聊胜于无地举着手机在这第一层楼四处转了转。
内部构造大差不差,她踩着吱嘎作响的楼梯一层层看过去,直到来到了六楼,因为楼层各自挑高,这里算起来是第六层,实际上却有普通楼房的十二层那么高,这里的房间都空旷得吓人,内里没有多少装饰物和家具,空荡荡的像是被彻底搬离了一样。
在这种寂静的环境中,越采衣每一次抬起、落下的脚步声,都明明白白地回响在整座城堡内,哪怕她已经极力放轻也无甚用处,除非能脚不沾地地飘起来当个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