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墨轻香小说>奇幻玄幻>烧灯续昼 > 雁寄云书 “此间入尘,乃故人所托。”
    黄昏匆匆一瞥,只道这盏面似纱是纸,却不想竟是人皮,触手温热。远望一眼,也觉上面一笔所绘的驱邪符咒并无差错,现下细看,却也逐渐品出不对来。仅是一勾一捺的差错,便能致其全然变味,改其用途。还有那些密密麻麻的经文,想来也全是由沾了血的头发丝绣成的。

    老妇一腔愤恨涌至极点,趁着宴融取灯的间隙,从二楼狠扑至她身前,张牙舞爪朝她奔袭。

    宴融侧身一躲,手若游龙,一把搂住盏下垂落的细长经幡缠于袖侧,将其悉数拽落。那长布条在星点灵力的加持下,扑簌簌地从宴融腕间散开,如同活物般缠住老妇。任她如何撕咬、抓弄,都无济于事,彻底将其裹了个周全。

    由身体发肤造此污秽之物,其中怨气能抵挡一时三刻已是万幸。

    宴融只能把握这来之不易的分秒,手握剑刃划破怀中的人皮盏面,挑灯将其整盏扔在老妇身上。尸油燃火逢衣即燎,老妇惊呼躲闪,却还是踉跄着不肯放过宴融。

    火光由远及近,直至将老妇无情吞噬,都没再能碰上宴融的衣衫半点。

    自生起灭,时至今日,她倏忽有一刻清醒。想起及笈那年,尘烟内外虹销雨霁,谈京上下风光万里,红盖头、新嫁妇、笑满面、也意春风。

    那又究竟为何成了现下这般模样的呢?

    她笑,竟流出两行清泪。想着,来不及了,都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她轻轻开口,留下模糊不清的音节,转瞬湮灭在六界天地之间。

    泪流得突然,宴融不解,也不懂,只消静静听着,依稀辨出“八卦,灾殃”一类令她一知半解的字眼。她想这件事远没有了结,也觉一切同背后之人脱不了干系,就好似精心布局,一环扣着一环,接天连叶,无穷无尽。

    只是,日下席间那么多人,众目睽睽,她又是怎么中了幻境的蛊、着了老妇的道。

    待之片刻,宴融百思不得其解间,眼前的景象骤然离析颠倒。周围陈设事物,包括整座驿站皆支离成光怪陆离的破碎,她受不住反光下这样熠熠的声色,以手遮挡。

    等到万籁岑寂,像是有一阵风倏尔惊落檐上的水滴尘埃。宴融眉眼一动,放下手,光线柔和,抬眼看见的即是规珣。

    他似乎有话要说,宴融等不及开口:“规珣,驱邪灯!驱邪灯有问题。”

    “不必心焦,”规珣出声安抚,眉眼间的担忧不减,甚至若是仔细琢磨几眼,还能从中寻出些悔意来,“那灯自你醒来一刻,火光大盛,自殒了。”

    说完便将指甲盖大小的黄白晶块递到宴融手中,继而又说:“只留有司命寻到的一丁点来不及燃尽的尸油灯蜡。”

    宴融手撑着床,想要坐起身来细看,却不想还是牵扯到了左肩伤口。宴融当下心中惊诧,原以为幻境与现实完全割裂,并无相通之处,左右不过是幻境中受些苦害着伤,也罢了,谁承想出来还要再遭一番罪。

    规珣放心不下,见宴融神色似有不对,当下急切:“怎么了?”

    宴融摆摆手,无所谓道:“可能是在幻境中受了些瘴气,头脑有些昏胀。临行时,奉滢曾往我身上塞了几颗去毒丸,不打紧的。”

    现下当务之急,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而不是为她滞下脚步。宴融不想成为三人中无用的拖累,随即装作没事人一般,将尸油晶块捧在手心里来来回回地瞧:“这东西我眼熟。只是,规珣,我想问你一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再瞒不下去,司命不顾规珣眼色,索性一股脑倒豆子似的吐干净:“此间入尘,乃故友所托。雁寄云书,只捎来了四个字:谈京有变。我同规珣一知半解,却还是决心探一探虚实。”

    “来了便知,故人话不掺假。谈京的天,确是变了。”

    “天子脚下,谈京之中,隐隐设有邪阵吸食帝王之气。我想你也知道,帝王之气不保,人气必然骤减,长此以往,恐尘烟不保,难免不落得旷野下场。只是这阵法需得日积月累,方能见效。本是不动声色、唾手可得,然而,背后之人忽地生变,这才露了马脚。”

    “而这驱邪灯。不,应当叫它引邪灯,就是其中关键一环。”

    “只怕王宫之中早有人安插了相当的眼线。禁止夜游这道诏令颁得蹊跷,何况如今天子式微、缠绵病榻。在这结果眼上,料想是神仙也不一定推测出邪祟何时祸乱,下诏之人如何得知?晦事种种,只余下一个解释,下诏之人不是安插的眼线,就是图谋六界的奸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