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下了数日,终得以见晴,天气却愈发热了起来,眼看就要入七月,夏家前院的池子里,挤满了芰荷,水佩风裳,好不动人。
若是往常,夏榆一定会拉着她的贴身丫鬟紫茗去摘几片荷叶,顶在头上玩耍一番,可今儿个她却无暇顾及这些苍翠欲滴的莲叶,正坳着劲儿地盯着那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
下人们里外三层围拢在池子边上,双臂微微张开,脑袋跟随着夏榆的跑动摇晃成了拨浪鼓,眼珠子却始终不敢错开,甚至连眨一下眼睛都不敢,全部目光都落在那个挽着袖口的碧玉年华的少女身上。
夏榆身形清瘦,烟青云纹软烟罗衫扎在烟水百褶裙内,外束上一条青色衿带,纤腰盈盈一握,那露在袖子外头的一截手臂,肤若凝脂,比除了淤泥后的莲藕还要白上几分。
脸上倒是圆润一些,乌黑长发高高束起,歪插着一根烧蓝云形玉簪,未曾施粉黛,却浓眉朱唇,脸颊上也红扑扑的,一双杏核眼里满是灵动,若是能再笑上几分,更叫人心生欢喜。
而那只五彩斑斓的大公鸡许是被追得烦躁了些,现下正瞪着双眼伸长着脖子,颈间毛发纷纷竖起,怪叫连连,扑腾着翅膀往树上窜。
“快去找老太爷吧!”下人声调尖锐,尾音还持续上扬,巴不得这声音能直接传到书房去。
“小姐啊!你快下来吧!要是跌了,怕是又要受伤了!”紫茗跳着脚,双手拢在嘴边,昂着头向已经爬上树干的夏榆喊话。
“本小姐今日就要炖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公鸡!让它叫嚣,吵着我的美梦,我看你下了锅后,还怎么喊叫!”
这是一棵并不算太高的褔榕树,但奈何十分茂盛,夏榆需得一直用手拨弄树叶,才能勉强挪动几步,还要时刻注意着那大公鸡的方位。
说来也怪,公鸡上树,她也是头一回见。
这是只野鸡,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今天天还没亮就一直咯咯咯地叫唤个不停,围着夏榆的金闺打转。
她因为昨日和三哥溜出去逛集市,淋了雨身子有些不爽,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稳,谁想到竟被一只鸡扰了清净,压着气性陪阿翁吃完早餐,一回去竟见它闯进了自己房间,窝在圆桌上打盹,气不打一处来,这才动起手来。
“你乖乖过来,我炖你的时候,给你超度一番,不枉你来世上走一遭,但你若还是这般顽固,就别怪我将你的骨头碾碎,煲了汤,给阿翁壮壮筋骨!”夏榆一只手抓着树枝,另一只手往前捞了几下,却始终没能碰到公鸡。
像是听懂了她说的话,那鸡突然仰天嘶鸣一声,而后慢慢转头似是妥协。
夏榆见此情景,勾起唇角,轻轻松开抓着树枝的手准备来个突然袭击,谁知却被它晃了一下,等再回过神来时,那鸡已经面目狰狞地朝自己飞了过来。
她慌乱挥手想赶走它,却失了重心向后仰去。
一霎眼角余光瞟到树下,身穿黑色素衣的下人们纷纷疾步上前抬手想要接住即将掉落的人,偏偏一袭白衣格外显眼,他正顶着围聚过来的人潮向外挤。
夏榆摔在了两三个下人的身上,紫茗见状小跑过来搀扶起她四下打量,“小姐可有受伤?”
利落起身随意拍打了衣裙,夏榆推开紫茗,穿过层层惊魂未定的下人,朝刚刚那袭白衣追去。
“你给我站住!”夏榆说着一把拉住那人背后的竹筐,竹筐上盖着一层白布,“看见本小姐掉下来,为什么要跑!”
白衣男子肩头微微用力,甩掉夏榆的手,他并没有回头答话,而是迈腿准备走开。
见人如此无视自己,夏榆的脸蛋愈发红了起来,她两只手紧紧攥住竹筐,使出浑身力量往自己身前拉,双脚也不老实,上下胡乱踢踹。
白衣男子虽没有出声,但嘴角却微微抖动了一下,他趁势压下肩膀,竹筐的麻绳便倏地滑落下去,而后他快速绕出双手,一个转身,抱住即将掉落的竹筐。
可是夏榆却因为卯着劲儿又没站稳的缘故,被栽了一个跟头,比起刚刚从树上跌落,这次可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一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