査元赫浑身一颤,倒吸了口气,忙捉住她的手,“现在不是时候,等我回来。”恰时听见门窗外传来元珊焦急的唤声:“娘娘,皇上正往这边来,査将军该同其他参将一道去军营了。”他揽住她的手臂又紧了紧,站起身道:“我该走了。”
上官嫃随他站起来,目光始终不愿偏离他分毫。在她这样痴缠的目光下,査元赫几乎把持不住,咽了咽口水道:“你再这样看着我,我会吃了你。”
上官嫃瞪着又大又无辜的眼睛,说:“你不看我,怎知道我在看你?”
査元赫匆匆在她额头烙上一吻,“快去抱着小禛儿,一道送送我罢。”
上官嫃听话地点点头,刚转身,便听见殿门吱悠悠开了,内侍尖利的嗓音在声声回荡:“皇上驾到——”她收住脚步,回眸一笑,“你快走罢!过几日我要随皇上登城楼送你们出征,会把禛儿带上。”
她的纯真笑靥,阔别多年后,在这漾漾烛光中晕开来,査元赫深深看着她,将这一瞬牢牢刻在心底,记得分毫不差,才转身从偏殿阔步离去。
整个城门外肃穆庄严,无边无际的黑色铁甲,在冬日清晖下闪烁着金属的寒光。帅旗跃然在寒风中,挥舞着一个铁画银钩的“査”字。査元赫端坐在一匹通体墨黑的战马之上,身形笔挺如剑。一声低沉肃远的号角响起,査元赫提缰而行,身后的黑甲铁骑纷纷依序跟上,蹄声阵阵、气势雄浑。
上官嫃着礼服霞帔,与司马轶并肩站在城楼之上,为三军送行。元珊侧立在上官嫃身边,怀中抱着不安分动来动去的小敏禛。
査元赫仰目望着高高的城楼,嘴角含笑,举剑高呼万岁,余众纷纷响应,震耳欲聋,响彻郊野。绵绵大雪仍然在落着,纷扬不绝,千军万马滚滚而行,踏碎了一地皓雪,溅起碎冰漫天。
那一路黑甲奔腾,绵延十余里,渐渐蜿蜒至远方。
城楼上寂静无声,仿佛这一霎被定住了。上官嫃倾着身子极目远眺,舍不得收回视线。司马轶命其余人暂且退下,城楼上便只剩了他们二人。雪絮不知不觉都落了一身,司马轶侧目望了上官嫃许久,伸手替她拂去衣上的雪花,不温不火道:“天地浩大,只要你愿意,可与我并肩站在九重宫阙之上睥睨众生。”
上官嫃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缓缓答:“天地浩大,但并不属于我。”
“小环。”司马轶猝然抓住她的手,恳切道,“即便你与他有了骨肉我也不介意,你想要任何东西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肯留下,哪怕用帝位交换都可以,我甘愿为你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上官嫃眉尾一挑,笑道:“我要帝位做什么?莫非你想让我与长公主一样被乱箭射死?”
“这么说,你铁了心要走?”司马轶仍旧以平静如水的目光望着她,话音却微微发颤。
上官嫃叹了口气,答:“善待天下,这才是你应当做的。这江山,是用多少人命换来的,你再不能弄丢了。”
司马轶顿了许久,低声道:“若你走了,皇宫都是空的,我的余生也空了。”
上官嫃并未听见,一面抬脚转身一面不冷不热说:“回宫罢,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
司马轶举目望着她的背影,长长的裙摆拖扫着檐下的雪花,仿佛扫尽了一生沧桑。她要走,他有什么办法。年岁忽然之间无声得可怕,他担心一措手便失去了所有,不如就在上一刻永远停留,与她并肩站在城楼上,替她拂去衣上的雪花,一起看着属于他们的如画江山。
正月十八并非吉日,但适宜动土。皇帝下旨,于东华门外御街口为圣母皇太后立“贞德坊”,以彰其德行,表其忠、孝、节、义、恪守贞操,为妇德典范,应流芳百世。
窗外几株梅花怒放,寒香凛冽,一丝丝透入花窗。窗边的案几上煮了一壶花茶,咕咕响着。上官嫃跪坐在案前,捧着那一纸诏书,整个人都似凉透了。如今懊悔又有何用,只怪她太高估他的胸襟了。她冷冷一笑,拾起诏书,吩咐丽璇道:“摆驾德阳宫。”
听闻太后驾临,元珊早已侯在殿门处,迎了上官嫃,随她一路往里进一路劝道:“娘娘,勿要与皇上言语相撞,什么事都暂且依他忍他,等査将军回来一切都好了。”
上官嫃步子飞快,在御书房门前突然顿住脚步,凌厉的眼神瞟向元珊:“你如今是为他着想还是为我着想?退下!”
元珊一怔,引了在御书房伺候的所有宫人退出去。
司马轶察觉到了动静,便离了座,慢慢踱步出来。迎面撞上一双冰冷的眸子,他笑了,问:“太后是否对牌坊的外形不满意,可以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