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原本也是一个村落,但宋金交战,许多个村落自然就消失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泥屋与梯田,以及泥屋下被踩坏的一架纺车。

    “这里下了一夜的雨。”完颜活女走进山谷,忽然低头看向了自己的鞋子。

    “山中多雨,不下大雨怎么会起雾呢?”有女真士兵捡起那架纺车,乐呵呵地说,“没湿透,能烧,要是能在这里烤一烤火……”

    “此处泥泞,马蹄易陷,”完颜活女说,“须得报之都统,快些行军离开这里。”

    “离了这里,难道就不泥泞了吗?”

    “山中晴雨多变,绕过一座山,或许自然干燥无……”

    “你算的那么准,”一个契丹士兵忽然说道,“怎么还是败给公主了?”

    完颜活女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这个契丹人,甚至将他瞪得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前军这一小撮士兵中间,突然就静了下来。

    “你说的是哪个公主?”完颜活女问,“她怎么成了你的公主?”

    那个黑而壮硕的契丹汉子不言语,只是凶狠地回瞪他。

    “前军止步!”有号角声与喊叫声自后传来,“原地暂歇!”

    土地自然是泥泞的,但那屋子就不算泥泞,可以让女真士兵在里面生个火,再挤一挤,烘干自己的衣衫。

    契丹人和其余部族仆从军没有这样的待遇,但能在爬山间歇喘一口气,谁会不乐意呢?

    指挥这支前军的完颜娄室实际上是不乐意的,他比寻常士兵更能吃苦,他也比寻常士兵看得更远,更冷静。

    三面的群山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就算派斥候去探查,那山是极陡峭的,斥候往哪走?看什么?怎么回报?这样的地方,田里甚至积了一尺多深的泥水,马是没办法行走的,可士兵乌泱泱堆在这里,也很难在遇敌时立刻展开阵型。

    但完颜娄室不是神明,他也没办法控制全部士兵与他同样想法,哪怕他与士兵们共进退,一起手脚并用地爬山,一起吃粗糙的麦饭,一起穿朴素的褐衣。他到底是拿了太祖亲赐免罪铁券的人,与士兵们怎么可能真有同样的命运呢?

    他们从凌晨走到了中午,现在必须休息一下再继续上路,否则即使不出现大量非战斗减员,士兵们也会怨声载道。

    即使如此,完颜娄室也继续派出了斥候,并且拒绝了士兵们生火烤干衣服的请求。

    山谷里的士兵不算多,因为完颜娄室不许所有士兵都进入这个泥潭,但大部分士兵仍然只能在梯田的高处挤一块略干燥些的地方,成群结队地坐在上面,尽量放松自己,再从口袋里取一块干粮来吃。

    但完颜活女没有休息,他依旧在山下的泥泞中走来走去。

    他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这是什么?”

    他从泥泞中捡起一小块木板,反复地看,忽然愣住了——

    这是一块竹笏,不是大臣们上朝用的那种贵重品,它用竹子削成,一点也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