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一众丫鬟老妈儿围着少奶奶战战兢兢,生怕哪里伺候得不周到,惹她犯病又把房烧了。
大少奶奶心情不佳,梳妆自然从简,簪环首饰一概全免,只松松插根白银发簪,勉强别着乌黑长发不散下来算数。头上简单,身上更素净:苏旭随手挑了秋香长袄、月白罗裙,就连足下绣鞋都是石青的。
苏旭自己简单梳妆已毕,回头看了一眼另一个“自己”,立时目瞪口呆。
那厢的“大少爷”许是忘却过往,彻底想开。人家于梳妆打扮这路闲事儿现在是兴致勃勃、特别来劲。
柳溶月美滋滋地让丫鬟们服侍着,先穿朱红袍、再戴紫金冠,腰间各种配饰务必完全挂满!大少爷现在站那儿珠光闪闪,走起道儿环佩叮当!毕竟现在大少爷身子里驻了个爱漂亮的大姑娘嘛!
待大少爷穿戴完毕,众人齐声喝彩:“好看好看真好看!胜过台上小花旦!”
缃琴、墨棋尤其巴结,她俩对着少奶奶使劲儿奉承:“少奶奶,此番回门,大少爷定然不能给您丢脸!您看他多好看呐!百牲园里的花孔雀也不过如此了!”
几乎被明晃晃的“相公”闪瞎双眼的大少奶奶脱口而出:“那也不能把他打扮成个鸟人啊!”
那“鸟人”相公回过头来,看见异常素净的“老婆”,登时吓了一跳:“您这是要吊孝去吗?”
若非夫人房里的刘嬷嬷看看时辰不早,前来催促少爷少奶奶定然要踩着吉时出门,小两口当场就能在屋里拌上嘴!
以理而论,三日回门,新娘坐轿、新郎骑马。
无奈柳溶月压根儿就没骑过马,她昨日还特地去马房看了看:谁知大少爷本人一见大少爷的马,登时头也晕来眼也花。
柳溶月围着这匹马转了三圈,眼见“马大爷”站着比她高,躺着比她长,眼神嚣张,分外猖狂!
人说畜生通灵,大概不假。
这匹骏马畜随主性、双目朝天,看着就不是很瞧得起她这“西贝”探花的模样。柳溶月与骏马面面相觑了许久,觉得自己大概、好像、可能……是惹不起它……
在苏府混了两天,柳溶月好歹摸清了些当大少爷的门道,她拂袖而去,心头恨恨:你马看不上我没关系,“我妈”看得上我就行了啊。
多个女字边,万事不一般!
大少爷出了马房奔了上房,打定主意要去恃宠生娇。
果然苏夫人看了“儿子”就如同见了活龙一般欢喜。
柳溶月坐在“母亲”低声央求:“孩儿身子不适,最近不想骑马。”
苏夫人当即念佛:“想我儿珠玉一般的人品,又是文官,何必日日猴儿在马上?来啊!将我的车子给旭郎明日出门用!”
今天柳溶月走出大门,瞧见了苏夫人的马车,不由心下叹息:苏尚书真是个清官不假!一品诰命的座驾也不过是辆装饰简朴的蓝呢后档车。别说比不上她继母的宝盖香车,便是她那辆用了多年的璎珞翠帷车都能让这辆轿车相形见绌。
随着柳溶月出门的苏旭,于母亲的车子司空见惯,自然没柳溶月那么多感慨,他也不等小厮把凳子放稳、也不用丫头们过来搀扶,大少奶奶提溜裙子片腿儿就上,那叫一个身手敏捷!
倒是大少爷上车的时候稳稳当当,等两个丫头左右相扶,就显得他大家公子、分外端庄。
苏府内眷出门,府邸门外自然有许多丫鬟仆从环绕阻挡,以防外人窥伺。无奈人多不当墙、街上闲汉多。更有拐角处的茶馆里,一帮人眼巴巴儿地伸长脖子瞅着苏府大门,他们倒要看看苏家少奶奶能不能够好端端地从府里直着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