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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牧死在了漠北,那顶天立地的将军,他挺过了大大小小的战役,却折在了一场小小的刺杀里,死因诡异又耐人寻味。
朝廷追悼,发布的谥文里,说是镇北大将军死在了和北越人战场上。
可私下里却有人言传,镇北将曲牧勾结北越通敌卖国,是被皇帝暗杀的。
于是,将军夫人在接到讣告的那日,用鲜血在地上写了个五尺大字——忠,随后便触柱而亡!
此后,皇帝便将曲默姐弟过继给了曲鉴卿。原因不是说皇帝是什么心慈的善人,只是因着曲牧只曲默一个儿子,将他过继给曲鉴卿之后,曲牧那一支世袭的武侯爵位,便断在了这一辈。
皇帝的意图昭然若揭:朝廷与战场,你曲家只能选一个。
在曲默的幼年记忆里,他对于亲生爹娘的印象是很模糊的。老乳母告诉他,是他八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差点烧坏了脑子,连带着许多小时候的事情都记不住了。
但他忘记长相了,但隐隐记得爹爹是个高大伟岸的男子,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常常将新生的泛青胡茬蹭在年幼的他的脸颊上。他疼得哇哇直哭的时候,那人便掐着腰在一旁哈哈大笑。
可大燕人人都知道,曲牧是出了名的儒将,撂了长枪,笔杆子一拿便能当秀才的人,断然做不出这等有辱斯文的事来。
这记忆似梦非梦的,像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后来他又看了曲牧生前的画像,却仍觉这人和他那斑驳的回忆有所出入。
但逝者如斯,等日后他再去回想的时候,又觉得那副画像着实亲切了。
他只记得在药庐的时日,那个小小的、满是药香的院子里,有姐姐,老乳母还有三两个粗使的下人。
再久远一些,他便一概记不住了。
或者说,他的记忆始于八岁。
故而那些人告诉他,将军死了,他也只是在心里有丝酸涩。这种酸涩也并非是失去至亲的悲恸,而是源于一个十一岁的孩童年幼丧亲的自我怜悯。
所以那些人说他是个天生孤煞的灾星,也不无道理。
哪有死了爹妈连一滴眼泪都不掉的?简直不能更狼心狗肺。
那些身着盔甲的士兵将他和曲献送回燕京,但是老乳母实在太老了,初春乍暖还寒的时候,她在途中偶染风寒,没个三两天便死了。
士兵觉得带着死去的老乳母行路实在不吉利,便不顾曲默的反对,在途中将她下葬了。
从药庐到燕京,走了半个月。
曲默问及小时候,曲献便说他是在燕京曲府老宅长大的,可他看着那雕梁画栋的楼阁,布局精美的假山曲水,只觉陌生。
故而当他跪在曲家祠堂里的时候,想的不是他那生父的英年早逝,而是那疼爱他的老乳母孤身一人躺在了异乡的地底下。
于是也便伤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