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舍了陆路,再次沿水路南下江州,长安的风云变色远去,但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走到哪儿都能听见有人谈着。
还是上次那样的两层客船,这回蔺长风大概想孟星河休息得好一些,这船更宽敞也更精致,窗棂都雕着花,倒是有些像游湖的画舫。
船上也多是富裕商贾,聚在一起说话少了文人的假惺惺。
“听说东河王已经入城了,皇宫里倒是没听说出什么大事,还要择日拥新帝登基呢。”
孟星河几人坐在半开着的舱门里凝神细听。
“长安城门都开了,这是大局已定,等大行皇帝入了皇陵,六皇子就该登基了。”
孟堰在时未立太子,但大齐立嫡不立长,嫡出唯有六皇子,皇室朝臣也早早认定了这事。只是早年孟堰给孟星阑选了肱股之臣,还有帝师,此番定然悉数作废,要听萧逸淮的话才算数。
“六皇子才几岁?听说都还没临朝听政,这能成什么事?萧逸淮本就势大,这下倒好,更是任凭摆布了。”
民间这般肆无忌惮地谈论皇室,放在以前那是大忌,但在长安局势危难后,大家心里也都跟明镜似的,哪还有什么皇室,以后这天下还不都是萧家的。
孟星河静静听着,蔺长风看他没什么反应,也就没说话。
“长公主倒是有骨气的,听说东河王敬她傲骨,着人好好操办葬仪。”
“还有那位戚大人,东河王是将门出身,器重有铁骨之人,也让人好生下葬了。”
“都是做做面子上的事,好安抚满朝文臣武将。”
想起孟灵萱和戚驰,孟星河的眼神明显黯淡下去,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看看这重文轻武的后果,那么多将门,都是开国封的爵位,到了如今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还要靠女子上阵。”
“皇后倒是真没想到,据说是连夜带着剩余的禁卫军出了长安,直奔邓州。”
孟星河眼睛大睁,起身时因动作慌乱带倒了凳子,他大力推开门快步走到船头,站定在方才说话那人面前,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皇后出了长安?去了邓州?”
蔺长风和杨关雪也立刻跟了过来,守在孟星河身后。
那几人莫名其妙看了他们一眼,其中一人点头道:“一夜之间各地州府大半都上书拥了东河王,邓州是皇后母家,倒是一直未表立场。东河王盯着那五千邓州军很久了,此番不表态定然是要强夺军权。无奈邓州无人领军,皇后这是亲自去守邓州。”
孟星河浑浑噩噩地往回走,脚下被倒了的凳子绊了都没反应,蔺长风扶他一把:“小心。”
“邓州不过五千兵马,萧逸淮手上有五万。”孟星河急得打转,“不成,我得去救邓州。”
蔺长风对朝堂事不甚明白,在这种事上倒是能冷静地说上几句:“天下局势已然如此,皇后这其实是在守皇室最后一点脸面,邓州一倒,就算还有拥护皇室的人也寒了心,守的就是那点志气根骨。”
杨关雪摇着折扇悠悠叹道:“长公主那一跳挽住了气节,得文人之心,皇后夜出长安,亲守邓州是又挽住了骨气,得将门之心。两个女子在用命换最后那点希望。”
说过自己不会再哭后,孟星河这几日虽终日恹恹,但确实连眼睛都没红过,此时慌了一阵也平静了下来,少年修长的双眸在长安城破那夜淬出了一点刀锋的冷厉,虽不慑人,但比以前更深沉了些。
“五万对两千都打了一个月,那五万说明不堪大用。”孟星河道,“经那一战也耗损了不少,现在的军士大多懒怠,一时半会儿怕是也不想再上阵。何况朝中历来文臣势众,不喜战事,萧逸淮和那些人有的磨,邓州还有喘息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