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一趟浅水湖里的瞎转悠,他不用猜都知道这个少年人是奔着什么来的。
赵继成在窗边站了良久,某一刻将酒杯中的醇香美酒一饮而尽,这才头也不回轻声问了一句,“晁供奉,你说这含山城里的这座霁云山,跟相王府背后的那座云龙山相比,哪一座山会更高?”
晁供奉也不意外这个少年人会突然问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不假思索道:“云龙山是其中一座天下龙脉聚首之地,山高万仞不是一句玩笑话,有‘顶天立地’的美誉,岂是这小小的霁云山可以比拟的?”
赵继成不置可否也给自己续了一杯酒,又道:“我很早的时候听过一个江湖故事,说这春容国曾经有过两兄弟,当弟弟的高中科举榜首之后,当哥哥的气不过就离家出走再未回乡。”
晁供奉多年来一直都是相王府的供奉,活在云彩里的神仙人物,自然没有听过这种只在一个礼官洲偏远小国里发生的事,但他好像也习惯了这个少年人的各种奇思妙想,此刻虽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个,但也没有太多意外,只是给面子又问了一句,“然后呢?”
赵继成此时依旧不曾回身,还在看着那座霁云山,喝了一口酒之后又淡淡道:“我后来又听了另外一个故事,说之前那个故事是因为那个当兄长的为了保弟弟平安,保家族安稳,所以在春容国的暗中威逼之下,甘愿自削肉身成了某座山的山神。”
晁供奉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赵继成,终于像是大概猜到了什么事,转头透过赵继成面前那扇敞开的窗户,看了眼正对面的那座霁云山,挑眉问道:“眼前的这一座?”
当初楚元宵一行走到礼官洲长风渡口的时候,少年亲王李璟去跟那位百宝阁的澹台掌柜谈买卖时,也曾聊过一件旧故事,跟此刻赵继成说的这个故事其实是同一个,只不过双方的消息来源并不一样。
赵继成此刻定定看着那座霁云山,听到晁供奉一句话说完,他轻轻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
晁供奉见状也跟着沉默了一瞬,想了想之后又问了一句,“这个故事跟你此行有什么关系吗?”
关于赵继成的这一趟江湖闲游,晁供奉其实早在盐官镇时就已经预料到了,少年人耿耿于怀了很多年的事,最大的一件就是关于他那个瘸了腿的爹和头脑不太清楚的傻娘的。
当年赵继成的那个爹赵裕还是个小年轻的时候,家中父母双亡再无留恋,所以独自一人离开了盐官镇,莫名其妙跑出了那座关了门的盐官大阵到了外面,最后跋山涉水到了此刻脚下这片百国江湖,摆在了五品仙门茱萸山的门下。
很少有人知道那些年发生了什么,总之等到那个小年轻赵裕再回到盐官镇时,已经是个瘸了腿的半残之人,身边带着个已经痴傻了的女子,二人重新在小镇成家立业,生下了如今的少年人赵继成。
赵继成从小就因为小镇流传的那段,所谓“赵家门,爹瘸腿,娘是傻子饭靠喂…”之类的顺口溜,而饱受小镇同龄人的嘲讽,这也是他养成了后来这种,跟谁都混不到一起的脾气个性的原因所在。
所以如今已是五境武夫的赵继成,有了一份仙家本事傍身,又刚好机缘巧合回到了礼官洲,他不回小镇省亲而选择了来这片百国江湖转悠,有一个很大的目的就是要探探路,好回去做一做准备来报当年的那一笔父仇。
晁供奉跟着这个少年人当护道人已经有两三年了,所以少年人的所思所想他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只是现在不太清楚他提到这座霁云山,跟那个有仇的茱萸山有什么关系?
赵继成听着晁供奉的疑问,终于在又看了眼那座独山之后,转回身回到了雅间中的那张酒桌边坐了下来,将手中酒壶跟酒杯都放在了桌上。
“我爹当年之所以会在茱萸山瘸腿,是因为他机缘巧合之下,不小心撞见了那座五品山门的某些机密事。”
少年人说起某些早在他出生之前的旧故事时,脸色比之以往要更加的阴沉和冰冷,还带着某种丝丝缕缕的杀意,比见到楚元宵互相问拳时的杀气还要更重得多。
“我娘之所以会成那个样子,也是因为他们夫妻两个被茱萸山门下追杀的时候,打斗之中伤到了脑袋。”
满脸冷漠的少年人,此刻转过头看了眼那座霁云山,随后端起桌上一杯酒一饮而尽,沉沉道:“两个人被人家追了一路,直到他们逃进了凉州,又钻进了那座盐官镇,才终于在各位圣人庇护下逃过一场杀劫得以续命,惶惶如丧家之犬蹲在小镇上十多年都不敢再出镇一步…”
赵继成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完了最后这几句话,这才转过头看了眼坐在桌边有些意外地晁供奉,淡笑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被如此不依不饶追杀半洲之地吗?”
晁供奉此刻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但又好像不是特别清晰,闻言有些犹豫地摇了摇头。
赵继成冷笑一声,“礼官洲南部的春容国,很早年间就有一座含山城,城里有座霁云山。”
“五品仙门茱萸山跟春容国说是两座山门,但两个开山祖师其实是一家人,当年同为师兄弟,机缘巧合得了份从天而降的机缘,修行道行青云直上,最后成了两位祖师爷。”